巧儿听他言语粗俗,举止不雅,直觉便向他容貌看去,见是脑门攒尖,眉如鼠尾,端的是副招人厌的模样。又粗看他衣着,是一身蓝布单衫,下袭了一条青布裤,越发显得不伦不类。只道这人是玩物丧志,便不大搭理他,只对小二说道:“小哥儿放心,若是见到必然还回原主。”
赵四听罢,看巧儿穿戴虽平常,难得容颜秀丽,且身量娇俏,倒有几分贾环说的那个巧姑娘的模样。又看他梳了个辫子,且未带别的珠钗首饰,分明是个哥儿打扮,心下迟疑,不敢十分认准。又看他身后的房门紧闭,不知里头是谁,想着或许那里才是巧姑娘,便越性道:“不劳烦哥儿动手,只烦哥儿行个方便,许我进屋内搜查一番,若没有日后自然不再叨扰了。”
许他进屋搜查?屋里明月青苹还在伺候周福襄洗浴,如何进去又如何搜?巧儿便一挑眉毛,直言拒绝他道:“不必了,屋内不宜进外客,还请这位爷在外头等一会子,如果真的有猫跑进来,我们自然会抓出来的。”
赵四看她想也不想的就一口回绝,心知里头有事,更加的起疑,便拱手作揖浑无赖般说道:“那猫通人性,自我抱回来之后只有我抱的住它,换做别人仔细让它给挠了,不敢劳烦哥儿,还是我去找一找吧。”
这回巧儿的眉头挑的更高了,自家道中落后,她一贯不与旁人亲善,此刻赵四又是这般令她反感,直觉就拦在他面前,冷笑道:“既然那猫通灵性,又只有你抱的住,为何还会跑不见了呢?依我说,这位爷还是回自己的房中仔细找一找,省的诬赖了别人。”
“诬赖别人?我……我诬赖别人?”赵四让她说穿阴谋,当即面孔一红,粗喘着气道,“小哥儿年纪小说话不忌讳,我自然不跟你计较,可是诬赖一说委实是哥儿血口喷人。不信,你问问这小伙计,可曾亲眼见到我抱了猫进来的?”
小伙计在一旁听见忙道:“他确实是抱了只猫进来的。”
巧儿便道:“那么你可曾见过那猫长的什么样,是否有他说的那样金贵?”
小伙计这才一怔,想了想才道:“见过倒是没见过,说是太金贵不能给咱们看。”
巧儿心内暗嘲,只怕这个赵四是想浑水摸鱼,好好地借此讹上一笔才是,便轻笑道:“那么我劝小哥儿还是想仔细了,别让旁人钻了空子,说是在你店里丢了猫,到时候找人赔他那个名不见经传的猫,你们掌柜的可就是倒了大霉了。”
“这……这……”小伙计不料巧儿心思这样痛彻,细想之下,这些日子赵四虽说得了一点小财,但还没富到可以去买一只价值千金的猫来,再想他平日为人,只道自己果真是落进陷阱里,转了身就道,“爷,咱们店小,做的可都是小本买卖,经不起你折腾的。方才这位哥儿也说了,我倒是好奇爷买的那只猫究竟哪里独特些,竟价值千金,别的是诓骗我们,成心欺诈吧?”
赵四让他说的一急,又是气又是恼,禁不住推搡了小伙计一把,也不管巧儿拦路,径自往里闯道:“爷骗你做什么,且让我找着猫再说,到那时再让你开开眼,什么叫金贵。”
巧儿和小伙计见他如此鲁莽,都是面色一僵,巧儿正待去劝止,只听咯吱一声门板响,里头青苹明月已然是听见了外头吵闹声,匆忙的将周福襄衣冠穿戴好,二人相携出来,站在那台矶子望着赵四呵斥道:“站住,什么人都敢往里闯?”
赵四听见呵斥忙吓得站住脚,抬眼看着上头并肩站了两个姑娘,一个双十风华,容颜秀丽,含威不露;一个及笄之龄,貌如秋月,粉面薄怒,皆不是贾环口中说的人,他便作揖笑道:“姑娘见谅,小的丢了一只极为金贵的猫,不知姑娘可曾看见?”
青苹明月相视无声,不知他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周福襄业已整冠出来,闻说忙站在她二人身后开口问道:“可是那只价值千金的猫?”
第八十四章猫捉老鼠奸商下套(2)
赵四直觉看向来人,见他外罩着黄色团花比肩长袍,内里白色中衣,底下是一袭绿纱小衣,竟是贵家公子打扮,也不敢怠慢,忙鞠躬作揖笑道:“公子明鉴,正是那只价值千金的猫。”
周福襄便笑道:“天巧,你别拦着他了,让他进来找去吧。中午的时候我还听郑大哥霍三哥他们说了,是有这么一件稀罕事。”说着,又对赵四道,“我们在屋里多时,并没见过有猫跑进来,但既然是在客栈丢的,少不得我们也有嫌疑,就请这位兄台进内搜寻一番吧,也省的您着慌。”
“如此,在下就先谢过公子了。”。赵四双手抱拳拜了两拜,果真装模作样的踱步进去,眼珠子转个不停,只管瞅着屋内是否还有没有旁人在。
巧儿跟在他后面直走到周福襄身侧,沉着脸好大不悦,周福襄细看她神情,不免做小伏低的问她道:“怎么了,跟谁生的气?”
巧儿哼了一声,下巴只朝着屋内点了一点。周福襄方明白过来,攥了她的手笑道:“何必跟他计较,他丢了那样贵重的东西自然着急了些,言语中倘或冒犯,你只当没听见就是了。”
巧儿冷笑道:“耳朵长的好好地,怎么就没听见了?我只气这人太过令人讨厌些。”
她难得这样耍弄小脾气,周福襄见惯了巧儿在他面前言规行矩,亦见过了他少年老成,如今看着他玉面含嗔,双眸染冰,竟别有一番可爱,禁不住伸出手指在他颊畔轻点了一点,笑道:“你呀,就是性子太过怪癖了。”
巧儿让他这样一说,自己也觉得矫情,便忍不住笑了。两人****一室温书日久,自是比别人亲近,兼之年纪尚幼,又从未有过非分之想,巧儿似乎已经熟悉了周福襄偶尔的亲昵举止。只是这样一番亲昵,落入别人眼中自然就含了别样的心思。
青苹是深知巧儿心性的人儿,见他两个举止不同别人,且周福襄又一贯的顺从巧儿心意,不是不惊讶。惊讶过后,却又是一阵不安,她知道周福襄必然还不曾明白巧儿的真实身份,也知道周太太对于周福襄的婚事自有她的想法,若然巧儿一天天的与周福襄混闹下去,那么到她年长的时候该如何相处?
她想的太过长远,竟一时转不过弯来。屋里头明月已经盯着赵四里外搜寻了一遍,连个猫尾巴都不曾见到。赵四无奈跟着明月出了门,眼见功亏一篑,只恼自己谋划不周。巧儿见他空手出来,只想着自己所料不错,不免又是一阵讥讽,赵四只得道声打扰讪讪的离开。
翌日周福襄因听得郑跃说遇见了文如水的小厮庆生,得知文如水和张更方达同都在奎德楼住着,便一早带了四儿伍儿要去奎德楼与他几个人见一面叙旧。因使明月来问巧儿去不去,巧儿惦记着昨儿出去碰见贾环之事,故而托词身体不适,便将他的邀约给推掉了。周福襄见他这般懒怠动也不是一日两日,只以为是生性如此,倒不好强求,问了需不需要带些什么回来,巧儿随口说了两样糕点,他才出门往奎德楼去。
傍晚时分袭人打发了小丫头过来探个究竟,闻说周福襄不在,便过来寻他两个说话,将那日恂哥儿做弥月的事说了,又道:“听说了么,最近城里乱得很。”
青苹便道:“我们成日窝在屋里的,哪里有功夫听外头的消息,城里又因为什么乱了呢?”
袭人道:“我们也是那一回去北静王家中唱堂会,听下人们说的,是宫中一位皇子因年少放纵,行事不谨而被削了宗籍。”
嗯?青苹和巧儿不讶然,皇子被削宗籍可是从未有过之事,想必不会只是因为年少放纵那般简单。巧儿低头默然想着那一日和、果两位亲王下的那盘棋,想和亲王说的那一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又想自己临危出的那个主意,莫非竟被用到了这事上?
抬头淡淡看着袭人,巧儿知道她听到的不会这么简单,直觉便问道:“敢问姐姐,被削宗籍的是哪位皇子?”
袭人讪笑道:“这个可怎么说呢,我不过是道听途说两句,没打听那么仔细。”
巧儿笑了笑,无意识的轻抚着纤长的手指,片刻才道:“姐姐既然不愿意说,我也就不问了,倒是有一件事还需得向姐姐请教。”
袭人忙道:“姑娘有什么只管说,我可担不起请教两个字。”
青苹也道:“我倒也好奇着呢,你请教她什么呢?”
巧儿唇角一抿,青苹袭人只看她点漆似的眸子里波光一凛,容颜陡然坚毅起来,温吞却是坚定的说道:“姐姐可曾听蒋老板提过我们贾府覆亡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