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华宫的格局与其余诸宫殿都有所不同,偏殿与主殿之间犹隔了段不小的距离。宁苏定不可能是临时来的,再看她几乎算得上不施粉黛的打扮,和随口而出的对元贵妃身边宫人的吩咐之词,宁淮与宁苏的关系大约真的像传闻中那样好?
不过这些,都和她没干系。
别说荣妃入宫之后,就算入宫之前,这俩人都算是透明人。
她问过太医元贵妃的状况,自太医口中说出的还是那些陈腔滥调,说元贵妃的病症是从娘胎中带出来的云云,只能静养不能动,还得日日喝着上好的药材,这才能吊住命。
宁淮挣扎着起身就要朝盛瑶行礼,盛瑶自然不可能受。
然而在她扶住宁淮时,却突然感到一道针扎般的视线。
盛瑶不懂声色地劝着宁淮,躺在塌上的女人面上是全然无法遮掩的病色。刚被封皇后时各妃嫔曾来拜见她一次,当时宁淮穿着贵妃朝服,盛装打扮,也是个娇艳万分的美人,现在居然被病痛折磨成这样。
至于方才的视线……
盛瑶很不经意的偏了偏头,就见到苏婕妤立在一边,满目担忧地朝自己这边看过来。
她当然不会觉得苏婕妤在看自己。
从临华宫中出来的时候,盛瑶暗道,这对姐妹也是挺有意思的。
自己不是太医,来看元贵妃实际仅仅是走个过场,也表达一下作为皇后的态度。宁淮再不受宠,也是贵妃,是兵部尚书的嫡女,太医院必须用尽全力保她!
皇宫中的消息被快马加鞭送到甘露宫里,天子只看了一眼,就将折子放下。
明徽帝的心思,全然放在如何与心爱的女人过好七夕上面。
甘露宫邻水而建,出宫不久就能看到洛水。
七夕当夜,清澈的水面上飘满花灯。花灯顺水流下,整条洛水几乎成了一条由灯光火光组成的河流。
明徽帝揽着荣妃的肩,在漫天烟花下许下承诺:“婉儿,朕一定会给你最好的。”
江晴晚嫣然一笑。
她的小腹还是时不时抽痛,但太医说,她已经好了。
江晴晚想一想,也就明白。当时在倚香楼,有个姐姐在跳飞天舞时摔断了腿。后来明明腿上不该有知觉,但她仍旧日日喊疼。
夜深人静时,明徽帝在近在咫尺的地方酣睡。江晴晚的心却睁着眼睛,心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天子与宠妃一直在甘露宫待到九月,哪怕是八月中的皇后生辰,都只是递了张旨回去,让从库房中取出一应赏赐,送到凤栖宫。
盛瑶笑着应了,转脸让人把东西收好,自己又去召太医,问元贵妃情况如何。
她已经习惯了宁淮的一次次“情况不好”,但从未想过,吊命吊了数年的元贵妃真的会出事。
然则就在前几日,太医含蓄地表示,已经可以开始准备元贵妃的后事了。
盛瑶又往甘露宫递了一回折子,问皇帝,这事要如何办。
皇帝冷漠的令人心惊,只说宫中一切都有章程,皇后没办过此类事也无妨,以后总会慢慢熟悉。
……慢慢熟悉?
盛瑶琢磨着这四个字,问传信的人:“这是陛下的原话吗?”
传信的人低着头,额头几乎挨住地面:“是。”
盛瑶扯扯唇角。
这就是明徽帝啊。
但其实,她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
整个宫中,唯一会真情实感地为宁淮哭一哭的人,只有宁苏。
宁淮开始咳血,每一口都好像要把肺咳出来。宁苏含着泪在一边端了茶水伺候,不敢多说一句话,只怕惹得姐姐心神波动。
等一阵咳嗽完了,宁淮接过宁苏手里的茶水漱口。吐出来的茶染了血,成了红色,看得宁苏只想哭出声来。
她用了整整六年,才走到宁淮身边。而到现在,也仅仅又在宁淮身边待了四年。
宁淮又喝了药,这才拉着妹妹的手,细细看对方与自己当年并不相似的眉眼。
她们都是宁贺之的女儿,不过,都更像自己的母亲。
“姐姐……”宁苏带着哭腔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