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刻钟后,凤栖宫迎来圣驾。
盛瑶原本已经睡下,正沉浸在梦乡时,蓦地被静思推醒。洗漱才做了一半,明徽帝已推门而入:“皇后,你好识礼数!”
为了快些清醒,盛瑶洗漱用的都是冷水。此刻冰冷的水珠还在顺着下巴向下流,一头青丝都垂在脑后,看上去……实在没有一国之母的风范。
她垂下眼,自静思手中接过帕子,擦净面上的水珠,这才走到皇帝身前行了礼:“陛下怎么突然前来,都不只会妾一声。”
明徽帝的面色隐在阴影中,盛瑶实在看不分明。但她能听到那男人森冷的嗓音:“哦?这是朕的皇宫,还是你的?”
“自然是陛下的。”盛瑶面不改色。
一旁的宫女悄然端着蜡烛走近,将原本只燃了十来根蜡烛的凤栖宫内殿上所有灯台都一一点亮。火焰摇曳着,终于照清皇帝的神情。
这样的表情……仿佛他眼里的不是皇后,而是什么罪人。
盛瑶心尖一跳,大脑快速转动。今日宫里只出了一件大事,就是大皇子忽然不好,宜嫔还来凤栖宫求她。盛瑶后面也问过大皇子的病情,按说只是腹泻,宜嫔用得着那样着急……?
于是她让人封了御膳房,去查今日送到芳华宫的东西。
芳华宫。
盛瑶心底倏忽一片清明。一遇到江晴晚的事,皇帝就被迷了眼睛。害江晴晚的人查不出来?那就除掉德妃安嫔杀鸡儆猴。让江晴晚落胎之事毫无线索?整个御膳房太医院都受牵连!
而现在,大皇子在芳华宫遇害。
皇帝自然要急急忙忙,为江晴晚洗冤。
有数个宫女太监被带进来,跪在地上,说今日送到芳华宫的点心有许多剩余,他们嘴馋吃掉,没成想拉肚子到现在。
然后是做那几样糕点的人,讲觉得今日的材料有些不对劲,但被御膳房主管压着,不敢说出,只得眼睁睁看东西被端去芳华宫。
最后是负责出宫采买的小太监,已经面目全非,一进屋就扑到盛瑶脚下,哭喊:“娘娘,你要为奴才做主啊,奴才只是按照你说的做了而已!”
好好的皇后寝宫,几乎成了戏台。
盛瑶漠然地看着那个脏兮兮的小太监拉着自己衣服下摆,血和涕泪擦到她衣裳,她却除了反胃之外,什么情绪都生不出来。
一丈之外,明徽帝看着她:“皇后可有什么想说的?”
盛瑶也看着皇帝。
刚睡醒的皇后,面上一丝粉黛也无。但在橙黄色的烛火光芒下,依旧清艳无双。
她也很美,只是与荣妃,与薛婉完全不一样。
所以明徽帝在遇上那个女人以后,可以不顾皇后乃至整个后宫的脸面,可以不顾盛家一族的忠君爱国,不顾一切。
盛瑶说:“既然陛下不愿意信妾,妾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明徽帝真的相信,一切都是她做得吗?
盛瑶并不这样觉得。
可正是这样,她才更加明白,自己此时此刻,毫无翻盘的可能。
皇帝真是太想给江晴晚一切宠爱了,而自己,毫无疑问,是最大的那块绊脚石。
……到这个时候,盛瑶莫名地,想到了另一件事。元贵妃不治身亡,难道真的和当时远在甘露宫的皇帝没有任何关系?
帝后对峙,两人身后的宫人大气都不敢出。静思静言跪在盛瑶身后,深深地低着头。
静思的手已经握成拳头,咬着牙,生怕自己弄出什么响动。
“既然如此,”皇帝这样说,“皇后失德,善妒,便在宫内好生反思,年后再出来吧。”
然后是皇后清清冷冷的声音:“妾,遵旨。”
明徽帝自凤栖宫离开了。
刚被他斥过的皇后深深地伏倒在宫前,青丝披散在身上,衬着浅色的衣裳,仿佛一朵花。
天空突兀地响起雷鸣声,一阵一阵。
盛瑶站起身时,恰好有一滴雨水落在她身上。
静言与静思一左一右,扶着盛瑶,慢慢走回宫中。
有风刮起,外间越来越冷,宫室间却温暖如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