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军一个人都没有见到,自己就死伤两百多人,稽胡又气又恨。若不是赫雉处处掣肘,胡乱发令,也不会有这样的损失。不过也好,这回赫雉也受了伤,已经没法指挥军队了,指挥权又落入了稽胡的手中,这倒很值得他高兴。
楼烦人没想到赵军的弓会射得那么远,一个个往回跑到了离谷口较远的的地方隐蔽,再也不敢露头出现在阵前。稽胡在帐中正和众将商讨进攻对策,赵军工事虽然粗糙简陋,但是得此地形,却变得坚固异常,要是强攻固然可以攻得下,但是恐怕自己这支部队也里全军覆没不远了。
“将军,就依刚才之计,我派人查探此谷出口,然后封锁住,这样我们就可以坐等赵军饿死在这空山穷谷之中了。”手下一将建议道。
“不行,就算我们能等,但大王不能等,这一仗我们必须速战速决,否则对日后将军在国中的地位很不利。”座下一名谋士忧心说道。
“哦,吕先生有何高见?”见到被他称为吕先生的谋士发言,本来一筹莫展稽胡的突然来了精神。
吕先生本名叫吕嘉,原是楚人,擅长纵横术,一生以游说诸侯为业,希望能够合纵六国,对抗强秦,既可拯救日渐衰亡的楚国,也能为自己求得富贵。十一年前(赵肃侯二十三年)来到赵国,欲以胸中之策说赵肃侯,但五国联盟因为利益纷争早被秦国所分裂,赵肃侯心灰意冷,自然不再接受纵横家的意见。吕嘉盘缠用尽,只得流落邯郸街头,也许是机缘巧合,在此困境中遇上了在邯郸为质的楼烦王子稽胡,在见到稽胡的第一面时,他不由惊叹上天又给了他一次机会,身为楼烦王长子的稽胡无疑就是他飞黄腾达的政治资本,于是凭着三寸不烂之舌,他让稽胡对他充满信任,两人开始了长达十年的“友谊”,稽胡对于他自然是言听计从。
“赵军虽然借有地利,但毕竟人少,若是我军进攻得法,将其全歼并不是难事。”吕嘉随即将胸中之策徐徐道出,稽胡一听,大喜,当即拍案让吕嘉只会这场战斗。
一天下来,除了早上那场小小的交火外,赵雍也未见楼烦人有何举动,当然,只要不是白痴都可以想到楼烦人是在为进攻做准备。
当下已是戌时,天刚刚黑没多久,一队队赵军陆陆续续从掩体中出来,悄悄走到谷中更深处,立即翻身上马,只待赵雍发令,全军就会向谷中冲去。幽水谷长百余里,在白天赵雍已派人在谷中开好路,只待晚上跑路了。
赵军已经集结完毕,当下月黑风高,加上谷中流水淙淙,掩住了赵军发出的声音,如此神不知鬼不觉,估计要到天明楼烦人都发现不了赵军跑了。赵雍得意地想,毕竟作为一个毫无战斗经验的混混,能够想出这样的战法实在值得他骄傲。
他正在自我陶醉之中,突然黑暗中传来一声尖利的划破夜空的声音,“是鸣镝——”赵军中有人失声大喊,“楼烦人进攻了——”。但训练有素的赵军没乱。
鸣镝是楼烦人特制的一种箭,一射出就会发出尖利的声音,一般都被用来做发起进攻的信号。
鸣镝的声音还没消失,一团团火焰就被楼烦人用什么机器抛出,正好落在赵军阵地上,火焰把谷中照得亮如白昼,同时也把赵军彻底暴露在了楼烦人的弓箭射程下。于是,一波箭射来,开始有赵军受伤惨叫起来,所幸距离较远,又有树木做屏障,楼烦人的箭射到赵军队伍里面的已经没有多少了,即使射到身上已经无法射透赵军的皮甲,只是射伤了一些士兵的手臂或大腿。
“快,下马,找大树躲避。”身边的信期见赵雍还在发愣,大声喊道,同时扑过来,将赵雍从马上扑下,一支箭刚好落下,一头扎在了马鞍上。信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国君会变得这么胆怯,但他没想那么多,马上将还瘫倒在地上的赵雍拎起来,躲到了一棵大树后面。
到了安全地带的赵雍很快回复了神智,他感激地拍了一下信期的肩膀,然后开始想着法子对付这种场面了。
远处的楼烦人突然之间冒出了一大堆赵军见所未见过的武器,一种木头拼凑而成的器械向这边不停地抛射火焰,而楼烦人手持长得出奇的弓向这边射箭,所幸这些白天紧急赶制的东西质量不佳,射过来的箭也是强弩之末,但也够人受的。
稽胡站在阵中,满意的看着这一切。吕嘉正谦卑地站在他身边,看着赵军被长弓射得不敢露面,长满胡子的脸上露出了不易觉察的笑容。
“哈哈哈——先生果然是神人,这样一来我们的骑兵就可以上去把他们干掉了。”稽胡不由得大笑起来。
“请将军发令。”吕嘉身体微躬,微笑着说。
整个白天楼烦人也没有消停过,吕嘉先是让按自己的图纸士兵打造一批长弓和抛射机,并让人严加观察谷中流出的溪水。入夜后,赵军从掩体中出来,将溪水踩得浑浊了,这才被外面的吕嘉发现,于是一声令下,立刻射箭射杀赵军。
稽胡一令之下,马上有士兵拿出沙袋将壕沟填平,一队骑兵马上从军阵中飞冲出,冲向谷中,而这时长弓手也停止了射击。
看到楼烦人冲过来,躲在树后面的赵军拿起了手中的弓箭。在前面还有一段乱木乱石可以阻碍骑兵,阻碍区的阻碍效果大大出乎吕嘉的意料,骑兵刚刚进入阻碍区,就被赵军纷纷射下马,受惊受伤的马匹到处乱跑,冲乱了骑兵的队形,由于乱木的阻碍,骑兵进不得,退也不行,没多久便被赵军射杀殆尽,个别聪明点的想下马躲避,却被马匹踩成了肉泥。
第一队三百多人就这样被赵军射死了,吕嘉的脸上挂不住了,马上下令士兵弃马,步行入谷。
看到一天下来赵军的脸还没露,自己就伤亡惨重,后面的士兵战战兢兢,说什么也不愿意上去当炮灰了,稽胡大怒之下,连杀了好几人,士兵们才勉强上阵。
不用说,刚刚进入谷口,便纷纷被赵军射死,赵军射箭精准,箭箭中的,一箭一个,被射死的楼烦人身上都没有中两支箭的,这反而给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的楼烦人增加了痛苦,这时谷口到处是士兵的哀号声,楼烦人士气大跌。
吕嘉大怒,忙令长弓手射箭,然而长弓是白天匆忙赶制的,箭没有制作多少支,刚才已经射得差不多了,而临时加班赶制的长弓质量也不可靠,很快就报废了一大半。很快,长弓就射完了,而赵军除了二十多人被射伤手臂受了点皮肉轻伤外毫无损失。稽胡见状,脾气大发,一怒之下让人把逃命回来的几个士兵全给斩了。
随着谷中火焰的熄灭,幽水谷又陷入了一片黑暗和沉寂之中。楼烦人正不可开交地咒骂着、争吵着,由于被楼烦王赫启投闲置散多年,稽胡这支缺乏训练的军队不仅战斗力差,军纪也奇差,在此可见一斑。
幽水谷中一群人影在黑暗的掩护下,手持利刃,悄悄从谷中潜出。一路轻行,神不知鬼不觉。楼烦人还在吵着什么,突然之间喊杀声四起,一群手持铁剑的赵军突然出现在跟前,见人就砍,楼烦人措不及防,刹那间就被砍翻了数十人。面对赵军,楼烦人却毫无还手之力,因为稽胡这支军队的士兵一般身上仅仅携带弓箭,只有个别军职高的才有资格佩剑佩刀短兵相接,弓箭毫无用处,只能等着被砍,或者逃命了,于是赵军这场突袭毫无悬念地成为了屠杀。赵军毫不含糊,一上来一点花架子都没有,一出手就要命,一刀一个,只有死的没有伤的,一时间楼烦人人仰马翻,一触即溃,吕嘉、稽胡在亲兵的保护之下匆忙逃跑,主将一逃,剩下的士兵就更乱了,争先恐后向后奔逃,踩死不知多少人,哀鸿遍野,溪水一时也被尸体所阻而断流。
屠杀一直持续了半个时辰,赵军稍作追击,便收队回谷中。此次偷袭楼烦人丝毫未作反抗,大大出乎赵雍意料。
“他妈的,这帮小子好不争气,真给我们楼烦人丢脸。”许历骂道,顺手一剑结束了一名躺在地上的伤兵的痛苦。许历也是楼烦人,是前些年赵武灵王攻打楼烦时的俘虏,后来竟然又成了赵武灵王亲信部队的一员。
“呵,你歇歇吧,他们要是争气,恐怕躺在这里的就是你了。”信期唾了一口血水,笑着说道。
许历一急,刚刚要争辩,赵雍打断了他们,“别贫了,赶快收拾一下,把箭和粮食能带多少就带多少走,我们要赶在卯时和出口的弟兄们接头,顺便给他们捎去几件战利品。”赵雍用袖子擦拭了一下铁剑,此时已是子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