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亲生的爷爷。”jim忽然低下头,漂亮的金发遮住他碧色的眼眸,“其实我们都是爷爷从孤儿院领回来的,”他闷声闷气地说,“说实话,我连自己真正的名字都不知道,我现在的一切,都是爷爷给的,所以,我们并不是亲生的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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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小熙发现相机卡壳了。
果然,廉价租来的东西不可靠。
一卷胶卷并未拍完,电池也是新换的,她懊恼地敲了敲相机外壳,数码相机或许她会修,传统相机她可修不好。
天知道她当年物理考了多少分,记那光学原理不如让她去记圆周率。
而她更不指望颜可,那混蛋真当是来旅游了,逮着个jim就聊得欢畅——瞧那两个靠在墙角谈笑风生的男人,不知道他又在向jim传授些什么秘籍,不要是葵花宝典就好,关小熙心中对jim越发地同情,决定不去打扰他们,因为她刚发现,另一侧墙角正有一对同性恋情侣在热情拥吻。
“坏了?”
这时如意走过来,刚刚摆好完美pose的她被扫了兴,有些怏怏不乐,当然她更不乐的是燕归来根本不配合,这一路都没配合过她的pose,仿佛他就把自己当成了布景一棵树……如意拿起相机左瞧右瞧,瞧不出个门道,她同样也对传统相机不感冒,便顺手一甩甩给燕归来。
“你慢慢修,我去那边看看louisvuitton的新包包。”她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就蹬着高跟鞋走远,女人靠血拼来发泄郁闷果然是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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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出来,你还会修这个。”
喷水池旁的长椅上,关小熙扯起一边嘴角对她身旁沉默摆弄相机的男人戏谑地说。
燕归来低头不语,这个梳着老气长卷的中国女人,总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无论是衣着、面目、身高、甚至是声音,都让他无法从记忆中寻找出重叠的影像。
他暗骂自己见鬼了,专心研究手中相机的单反构造,他看不出是哪儿出了毛病,但他知道自己对这些该是很熟稔的,原本平静的心绪因此而显得焦躁不宁——他一抖手,两节电池从掌心掉了下去。
他没有听到它们落地的声音,在这聚集着世界各地游客脚步的大街上,他看到一只白皙的手掌摊在他的眼前,掌心是两节刚刚被捞起的电池,以及一道长长的疤痕。
时间已过多久了?
苍白丑陋的疤痕,当年玻璃划开她掌心,他因此陪她在医院,如今疤痕划开他记忆,她因此寻他在这里。
“看来你也修不好。”
关小熙扯起另一边嘴角,愉快地说,手掌同时一翻,用力握住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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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归来的体温和从前一样冰凉。
很多时候,关小熙真的怀疑他是冷血生物的一种,一个人好好的干嘛就把自己弄成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呢?
从前的日子,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就算偶尔想了,也想不出结果。
直到许久之后的现在,她才恍惚明白。
他享受着一个人的孤单,也不得不一个人孤单。
“师父,我来找你了。”
她手掌熟悉的温度,如家国南方吹过海面的风。
那潮湿的,温热的气息,海中孤立的礁石啊,你可听到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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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归来一直低着头,关小熙看不到他的表情,而他的手一直僵硬地微微颤栗着,。
她看到他修长光滑的无名指,在不久之后,这里就将为另一个女人戴上戒指了吧——关小熙心里酸酸的,想落泪,可是她忍住了,头顶是灿烂的阳光,那些光影落在他沉默的背上,她还是应该祝福他的,不是么?
爱不能强求,他毕竟没有爱过她,从开始到结束,她只是他的徒弟,一个在他的绝笔信中都不曾留下半个名字的徒弟。
她又怎能强迫他?
她来法国,只是为了家园,为了大义,中华黑客会对她有恩,她不能不报,她只是想向他问个真相。
至于他的幸福——人们眼中的计算机女王如意,那才是和他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们少年时代在这块土地上早已相处那么多年,青梅与竹马,长久的年华中积淀的感情,又岂是她一个半路插足的小徒弟可以比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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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想念他,一直追寻他,藏在浓重的妆扮后一路望着他,直到与他相认了,她反而有那么一瞬间想通了。
心思一片清明。
原来,她曾经的啃下的字典,背完的教材,写下的笔记,她曾经努力追赶的脚步,并非为了与他并肩。
她只是为了追赶他的青梅。
只要能追上如意,她就能站在他身边,他就能多看她一眼,他就能尊重她的感情,他就能——爱上她么?
原来,她自以为是的成长,到头来不过是自欺欺人。
就算她超越了如意,甚至超越了他,他就能爱上她么?
她赢了神,却输给了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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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归来可以耐着性子陪如意逛那么久的大街,可以耐着性子陪如意挑戒指,拍照片,可以让如意挽着他的手,把他们的幸福发上博客去炫耀。
而她关小熙,只是卑微地祈求他一个微笑。
她发现,她曾经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没有意义。
等这件事一了,她已决定了立刻回国,回到她心念的大山里,从当时为了逃避而去支教,到后来真心地爱上那种质朴而快乐的生活,她清贫,她却可以微笑,可以真心地满足,她在那一草一木之间睡去,再也没做过关于他的噩梦。
她真的可以忘了他的。
师,徒,为师者授,为徒者承,为师者为土,为徒者为师。
世世代代,永无穷尽,五千年历史厚重光辉里的传承,漫长的岁月中沉甸累累的衣钵,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的相传,越过指尖的细碎尘埃或许还记得千年前的阳光,阳光下他们唱着美好而温暖的长歌,师父,师父,我在歌声的尾端唱着你的名字,起,承,转,结,结后又是起,祖先的衣袍在钟鼓声中被铭记,如这长歌永未绝,为徒者永求索,没有眼泪,没有后悔,这是为师者的尽心与责任。而大半年的教职生涯让关小熙深刻体会到了这种责任,她可以关怀并且爱着她的每一个学生,但她决不能接受学生爱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