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七.魁毒丹
「备马车,送陛下回宫!」右将军石贲见皇帝脸色略为苍白,便率先朝身旁待命的侍卫下令。
至于修为浅薄的皇后,早已被送上另一辆马车先行一步。
轩辕苍意识还算清醒,抬手抹去颊边血迹,压着喉头涌起的血腥味,竭力维持一开始的神采弈弈走下祭坛,坐上马车后,一口狂血咳出,视线渐渐模糊,倒下的前一刻,只记得自己伸手拨开帘幕,寻找着屋顶上的娇小身影。
殊不知,离月在黑衣人撤退时,便倏地自屋顶上跃起,隐匿气息,跟着离自己最近的那一个黑衣人狂奔而去,不见身后,他吐血昏迷。
耳边狂风呼啸,足见其速度之快,离月一边跟着,一边打量前方之人修为高低,略作评估后,料想应是不会高于轩辕苍,真有什幺值得一提的,也不过就一身轻功了得,善于逃跑罢了。
前方的黑衣人远离广场后,前行速度不减,但离月仍感觉得出来他正在修正前进方向,就像是要绕一个大大的弧形,前往他的目的地。
他并没有察觉离月跟在身后,只是不发出一点声响的在屋顶上飞跃着,一直到出了京城,朝素有京城后山之称的羽林山而去,净挑平时无人活动的偏僻角落而行,弯弯绕绕,入了羽林山深处,九弯十八拐的,也不知是乱走还是真的有这幺一条路。
离月一路跟得波澜不惊,却在深入山林之时脚步蓦然一停--
她跟丢了。
凭他的修为,怎幺可能有办法甩掉她?
离月身处密林之中,站得笔直,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处于警戒状态,她闭锁气息,施阵隐去身形,凝神细听,却是除了草木间枝叶摩擦声,再无其他,感知扫过整座羽林山,也并没有其他异样,在这万人空巷的日子,实实在在寻不着任何一点人气。
默默一叹,果然还是生疏了,连个人都跟不好。离月暗自责备自己一番,便往上几个跳跃,窝尽密密麻麻的枝叶里,準备埋伏作战。
黑衣人在这里消失的,那幺这方寸之地必有玄机,他们一定会再来。
这幺一待,便是六日过去。
是日清晨,树梢上的离月瞥见一道黑影掠过,正是与当日从城中追来时同样的路线,离月顿时一个机灵,待要再看,却又是如当时一般,黑影一落地便没了蹤迹。
离月心下疑惑,绷紧了每一根神经,缓缓移动脚步,仔仔细细的检查周围环境,一草一木一枝一叶都不放过,刚才她确实看见那黑衣人在此落地,虽说待她跟上已无人烟,但既然来过必会留下痕迹。
她伏下身,眼神锐利的扫视每一寸地,细细辨认充斥鼻腔的草木气味是否有何不妥……约莫半个时辰过后,离月寻到距离落地点不远处的一棵树下,从怀中抽出一柄短匕,从地面挑起一块小小的树皮,凝神细看。
树皮表面青紫,比对了周围几棵树的树干,颜色都对不上,很明显,这块数皮沾过毒液,究竟是何毒离月却没有心思多想,她现在更担心的是--轩辕苍。
这块数皮必定是黑衣人经过树旁时碰掉的,这表示他身上、或者他的武器涂有毒液,而在六天前,祭坛那一来一往,轩辕苍的脸上被划开了一道伤……
六天,已经六天了!
思及此,离月一颗心陡然如坠寒渊,旋即起身,再管不得什幺黑衣人,她此刻只要见到他平安、要他平安……
北宫门外的路上,几百公尺外出现一个小小黑影,飞速朝皇宫接近,等到宫门守卫反应过来时,一身黑装的离月已双脚离地、凌空飞起,翻过高高的石墙。
「有刺客!」守卫齐声高喊,推开紧闭的宫门,想寻找所谓刺客的身影,但离月身手矫健,速度奇快,哪还等着守卫找人。
进宫后的离月,丝毫不隐匿自己的身形,只是宽大的斗篷与面纱依旧遮掩容貌,路上她随手抓了一名太监来指路,前进速度依旧不减,在空中起起落落,被她提在手上的太监吓得要死,见了阴阳令后,才瑟瑟发抖的回答了离月的问题。
知悉轩辕苍的寝宫在哪一座宫殿,离月旋即丢下小太监,更加快了速度。
皇宫不小,非常之大,不知道方向的话很容易在这殿宇林立的大园子中迷路,从北宫门走正常路线到皇帝寝宫得绕上几百个弯、耗掉几刻锺,即使离月从空中横越,依旧费了一点功夫。
皇帝寝宫前,离月收回内力,放开乘着的气流,让身体自由落体般的下坠,然后稳稳落地。她一把扯开斗篷,露出短襬装束,以及亮晃晃悬在腰上的一对令牌。
此时皇帝寝宫戒备异常森严,八成是因为北宫门传出来的那声刺客警报,突然有人不知从哪出现在这里,还蒙着面,怎幺看就是刺客打扮,四周守着的人纷纷提起武器。
但守门的太监与禁军兵士当然不是瞎子,都看见了她腰上的一对玉令,随即放下武器,躬身下跪齐声道:「参见陛下。」
这话,说着难道不觉彆扭?明明真正的陛下在他们身后那座宫殿里。
「让开。」离月冷淡以对,跨步向前,较前排的兵士自动让路,但门口的太监却出声阻拦。
「皇上龙体微恙,不宜叨扰……」
离月忽视他的发言,逕自推门而入。
腰上令牌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一路上都没人再敢阻拦,就算没有人见过她,就算完全不知来人身分,那对令牌就足以代表一切。
现在,在这里,她就是皇帝。
越往内走,戒备越是严密,越是重兵重重,在最后一道门前,站了两名看起来是队长级的人物,一身铁甲,穿得像要上战场似的。
不过这些细节离月当然不会多注意,或者说,就算注意了也看不出个什幺东西。
「……现在不宜入内。」两名铁甲守卫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称呼她,只好直接出言劝阻,语气也少掉先前那些人的惧怕,多了三分戒备,毕竟正牌皇帝就在他们身后的门里,眼前这一个压根就是个陌生人。
「让开。」这是离月今天说过的第二句话,一模一样的两个字,沉黑面纱后透出的眼神冷得像要冻结万物。
凝烟山外的世界她已是许久不碰,但说起话来给人的压迫感,可一点都不输轩辕苍,在对轩辕苍的担心之前,任何阻碍就是硬闯,反正他跟她保证过,阴阳令足以支使所有的皇宫禁军。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见了深深的疑惑,但阴阳令不容忽视,即使眼前之人并非皇帝,可那阴阳令必是皇帝亲自交付,不可不敬,只得默默的退开一步。
离月轻轻推门走进寝室内,第一眼便看见床上的轩辕苍,面色苍白如纸,病容憔悴,双唇发紫,静静的躺着,就像失去呼吸的尸体……
离月待在门口,迟迟没有动静。
她现在有多希望,她看见那块青紫的树皮,只是她误判。
床边一名太医不断的替皇帝把脉,反反覆覆就是没说出什幺结果,即使离月的出现也没有打断他的动作。
倒是距离床边两步远的皇后率先转头厉色质问。「什幺人?竟敢擅闯陛下寝宫!」一见是个女人,脸上不悦似乎又多上几分。
「……」离月皱着眉头,依旧站在原地,像是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一样。
「本宫问你话!」
这里是皇宫,哪里来的泼妇?离月暗自狠狠鄙视了一番。
「来人!赶紧把这无礼之徒拖出去!」皇后明明看见离月腰上的令牌了,却故意装作没看见,扯开嗓门朝外头高喊,但没有哪一个卫兵敢进来动手,手持代表皇帝圣驾的阴阳令的陌生女子与当今皇后,要听谁的,一目了然。
「妳……!」皇后气结,离月对她丝毫不理会,甚至把她当成有色空气的行为,彻底激怒了她平时贵为皇后的高傲自尊。只可惜,这并不能改变众人对阴阳令的敬畏,离月依旧对她视若无睹。
「他怎幺样了?」离月反手关上背后的门,走向床边的太医轻声询问。
老太医摇了摇头,「毒很深,而且不知道是什幺样的毒,很难解。」他敬业的回答完,才又抬头回问:「敢问姑娘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