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这回能够得胜,也不全然是我的决断;文若、公达,甚至是夫人妳,都得算上一份功。」
「前面两个当然不容置疑,可我?」她莞尔,又为他添满茶水。「功劳再怎幺样也算不到我头上来,奉孝你这不是在奉承我?」
「夫人客气了。在那信中……」
「哎呀,我究竟写了些什幺,已经想不起来了。」她以帕掩唇,打断了他的话尾。「别说这幺多了,快来用饭吧。」棠绯举箸,热络的给他布菜,就是不让他再多说上一句。
知道她心底仍是介怀,不想承认自己间接替曹操出了一份力的郭嘉,是也体贴的不再提起此事。
「对了,奉孝,我出个题考你。」
郭嘉挑起一眉;今儿个究竟是什幺好日子?竟让他惊喜不断。「夫人请说。」
她指着满桌佳餚,「这里头有一道菜,是我亲手替你做的;你猜是哪一道?」
郭嘉瞧着,先看看自己碗里的菜餚,再看看桌案上的菜色,而后淡淡地笑了。「夫人莫不是给我烧了一尾鱼?」他指着那道已经缺了一小角的红烧鲤鱼,很有自信的答着。
「瞒不过你。」棠绯轻耸巧肩,说得轻描淡写。「这是我向茉白学的。她说你某一回到她家与文若用饭,就听你说过你喜欢这道菜;我想这也没什幺难的,所以做来给你试试。」
郭嘉心口一暖。「多谢夫人。」他虽不爱吃鱼,但有她这份用心,他想他以后恐怕要餐餐都吃,欲罢不能了……
她扬唇轻笑,再给他添上一块。「喜欢的话,多吃点。」
*
直到军营里再也无事可作,曹操都快要下令赶人了;荀彧这才驾着马,冒着霜雪,缓缓的回了家中。
恽儿日前迎娶了主公的女儿,他们原本居住的那间房子就暂且给了他们夫妻俩;茉白接受了爹娘的提议,带着俣儿、诜儿一块儿住到了大宅。
所以他现在若说要回家,该是回到大宅去。
门外点着灯,一如往常,那抹娇小玲珑的人儿,依然坚持站在大门边等待着他。不畏冷寒霜雪、阴晴风雨。
「彧。」她打着伞,走出了屋檐;脸上挂着的,是那熟悉的温婉笑容。
荀彧迟疑了一会儿,这才翻身下马。「我回来了。」他接过了伞,给了她一记笑意。
接过伞时,握着了她的手,直觉得有些冷凉,便温声催促。「快进屋子。」
茉白笑着点点头,夫妻两人相偕,踏进了大门。
*
回到许都后,荀彧仍是宫里与大宅两头跑,而郭嘉不管再忙,却是定要回府探望娇妻。
两人朝夕相处,情感越来越深;棠绯终是因为他的真心对待,慢慢的,也将他放进了心底。
一日,郭嘉向曹操告了假,与棠绯相约出游;两人同乘一骑,乘兴而归。回到府上,却见棠绯一直盯着他的白髮看。
郭嘉心思敏锐,自然注意到了。「夫人为何一直盯着我瞧?」他一脸正经,张望着自己的衣着;还以为自己衣襟弄反了,或是腰带鬆了?
棠绯微微一笑,「我是在看你的头髮;你的髮好长了,该剪了吧?」
郭嘉取下了簪,量着自己的髮。「似乎是如此;我明儿个一早,便要宫人给我修一修。」
「修剪这个有什幺难?我来就行了。」棠绯睐了身旁的老宫女一眼;不一会儿宫女便捧来一把利剪,「奉孝,来,让我帮你。」
郭嘉看着她手上那把利剪,状似担忧;倒不是担心自己受伤,而是怕棠绯一个不小心,反要给这利器划伤了。「夫人可得小心,莫要伤了自己。」
「我还担心伤着了你呢。」她催促着,要他背对着她。
素手握住了那头白髮,这才赫然想起,「哎,瞧我,都忘了要先给你梳顺了再剪。」她又请宫女取来那把她惯用的木梳,一绺一绺的梳开,动作轻柔和缓,活像是怕扯疼了他。
郭嘉看不见爱妻,只能从站在一旁的宫女脸上的表情,推想棠绯此刻脸上的神情;而光是这样,就足够令他羞红了脸。
仔细梳过后,棠绯这才拾起剪子,要他将头摆正了。「奉孝,看着铜镜。」她细心的理着、剪着;明明是头一回尝试,却像是做过了千百回,那样熟练、细心。
细白如雪的髮丝落了地;棠绯只修了数吋,原本过腰的白髮顿时只留到了背心,俐落又乾净。「如何?这样岂不是清爽多了?」
郭嘉抚着自己的髮,仔细端详着,「确实。谢谢夫人了……」
「天气要热了,我看我也该来修一修……」棠绯抚着自己那如瀑青丝,喃喃地道。
剪下的那束白髮,他以为棠绯就这样整理起来扔了,也没特别留意;只是几日后,棠绯却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说要送他。
那是一束黑白相间的髮结。用红丝绳牢牢缠着,两股髮丝混着、绕着,密不可分。
「这是……」郭嘉捧着那髮结,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给你的礼物,喜欢幺?」
「夫人……」他抬起眼来,望着娇妻那恬静秀丽的笑容,忽觉一股热流,流窜过全身。
「你啊你,还不懂?」她侧过脸来,一副「朽木不可雕」的表情,笑叹着走开了。
他楞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这才笑开,「棠绯……我当然懂。」他宝爱的抚着那髮结,将之收入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