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黑漆漆的,有栓虽然不能照亮,却能陪着说话,声音从嘴里出来冷得要在打颤:“姐,你……冷,冷不冷?”
福妞就回答:“姐,姐,不,不冷。”然后姐弟俩个人嘿嘿直笑。脑袋上戴着厚帽子,脖子上也围得紧紧的有栓走在黑夜里看起来象是一只移动的大树桩子。福妞想一想自己也差不多。
两个黑乎乎的大树桩子往村口移动,听到一声惊喜的声音:“是福妞。”等凌墨的大庄等来了福妞,原本是想再听着凌郎中说福妞不好,觉得自己没有情敌的大庄等来了意中人。
天上有星星脚下是雪地,这样的冷天气,谈情说爱不失为一种取暖的方法,可是福妞觉得没心情。大庄大庄大庄,几天就要见一次。福妞客气地对大庄点点头:“大庄哥,你在这里站着,俺去后面看一看去。”
拉着有栓在屋后很是站了一会儿,听着大庄在前面喊:“福妞,福妞。”然后道:“难道回去了,这天太冷了。”然后脚步声响,大庄也回去了。
冻得快要僵掉的姐弟两个人听着脚步声远去这才打算从屋后的黑影里走出来,却听到前面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然后是两个人在轻声地说话:“就是这里了,点把火烧掉,他们就没有生意做了。”
声音虽然低在黑夜里却传得远。福妞拉着有栓慢慢走到前面去,看到一个人把风,一个人手脚不慢,这一会儿已经把屋门撬开,正从屋里引一条长引线出来。火光一闪,长引线就燃烧起来。
大惊的福妞赶快冲过来,一面喊道:“你们住手。”另外高声喊一声:“有栓把火扑灭了。”已经同两个人打在一起。
地上有雪抓起来是冻的,旁边并没有水源,看着那引线“吱吱”地已经进到屋里去,有栓一下子就跟进屋去了。
没有走多远的大庄急忙跑回来,和福妞一个打倒一个,再回身来看屋里:“有栓,火灭了不?”有栓笑嘻嘻地提着腰带从屋里走出来:“当然灭了,嘻嘻,晚上俺喝多了水,这一会儿正用得上。”
齐齐松了一口气的福妞和大庄对看一眼,都笑起来。福妞在这里看着这两个人,大庄回去喊人,要把这两个人送官。福妞看着有栓背着身子扎腰带,突然想起来,有一个叫那啥那啥的外国小孩,就做过这种事情。
到底是俺有栓做的早呢,还是他作的早,要是俺有栓作的早……此处也不能申请基尼斯,唉,可惜了俺有栓这一泡童子尿,只值这一屋子鞭炮钱。
在家里对着火盆栓着门偷看话本儿的凌墨听到大门上一阵拍:“开门,你在家里还怕?要栓上门。”姐弟两个人回来了。
把手里痴男怨女,还有绘图的话本儿往怀里一揣的凌墨打开门,福妞和有栓直接无视无门的人,奔着火盆而去,一左一右地霸占着火盆烤上一会儿,这才对着凌墨说今天的事情听。
“里长?”凌墨的眼睛在火盆旁也瞪起来:“里长带着人来放火,这一点儿小生意又没有碍着他,他能看得上?”
福妞点头,有栓点头:“亲眼看到的,就是里长,把老秦大叔家的狗先喂过吃的就没有叫。”个子不高,说话精豆一样的里长被大庄和福妞抓了一个现形。
“象是和大牛有些过节,以前大牛集市上卖菜因为收税和他争执过。所以看着大牛摆鞭炮摊子红火,里长不舒服,又有别的鞭炮摊子不高兴……”福妞用最简短的语言把话解释清楚。
凌墨在有栓旁坐下来,把手放到火盆上去烘,反而是兴致勃勃:“里长是怎么选的,还是县里派来的?”
福妞大为惊奇:“你不知道?”一个古人不知道,反而要问别人。失言的凌墨赶快打哈哈:“我是外乡人,本地里长是怎么选的不知道。”这话想来是不能完全解疑惑,凌墨站起来装作殷勤地弯腰又在火盆上添一根树枝:“你们向火,我去睡去。”
怀里“啪哒”掉出来一个东西来,在凌墨弯腰的劲儿正掉进火盆里,福妞和有栓看着凌墨手忙脚乱的把话本儿捡起来往外去。有栓对福妞笑:“姐,凌大哥在看书呢。”福妞嗯一声,对有栓道:“这是他的枕头。”
这一本才真正是凌花花的枕头吧,福妞虽然是不认识繁体字,可是那话本儿封面上一男一女交抱着,没有看过chungong的福妞今天开了一回眼,看到一次半chungong。
往屋里去的凌墨听着福妞在刻薄自己,装作是没有听到。这是哥的枕头吗?进到厢房里点上蜡烛的凌墨赶快看看自己的“枕头”,火盆里火太旺,书页烧去半边,最后几页也化为灰烬,凌花花一阵叹息顿脚,要知道这样的香艳话本儿,后面的也许更精彩才是。唉,这样冷的天气,为了“枕头”出一次门再去买真是冤枉。
坐到炕上的凌墨再一阵翻腾,好在这“枕头”备的多,在暖炕上睡下来的凌墨把蜡烛贴近些,美滋滋地重新看起来,这一本新找出来的书页上依然是香艳的图画。这就是男人的本xing……
第二天第三天,话题就津津乐道里长的事情。“现在不是里长了?”那是当然,全村的人都认为是当然;“不好意思在这里住,搬走了。”不错不错,至少大牛是高兴。
村长的身影开始在村子里出现,而且笑容也多在脸上。福妞站在廊下削萝卜准备凌墨做午饭,看着村长乐呵呵地和人亲切地在打招呼,只是犯嘀咕:“他能当里长吗?”
“谁?”有栓耳朵尖只听这一句话,从屋里探出小脑袋来问福妞。廊下的福妞和灶屋里的凌墨一起回答:“你。”有栓这才嘿嘿笑一声,把小脑袋缩回去。
有栓当里长最合适,话最多,而且闲说一句话他都能听得见。福妞在廊下把萝卜削完送进灶屋里去,催着凌墨:“多做一大碗,要给四婶送去。”四婶帮忙蒸馒头,指点福妞各种年礼,这到过年,正是感谢她的时候。
当大厨的凌墨“嗯。”上一声,有意回避着福妞。可是福妞想说的时候是回避不掉的,明明没有事情做,还在灶屋里凑着,过一会儿又要开口:“昨天俺睡得不好。”凌墨眼睛只看着大锅里:“那就出来跑两圈。”
福妞再接再励:“要是换一个枕头或许能睡得好,你用书作枕头,给俺一本吧,不要那本厚的,就是你前天掉进火盆里的那个厚薄正好,睡着不会落枕。”厚的是黄帝内经,福妞不打算要。
象是觉得锅里菜比福妞重要的凌墨依然是先在弄锅里的菜,慢条斯理地道:“你这病用不着换枕头,只要白天去集市上帮着当几天苦工就行。”看着福妞还有话要说,凌墨虽然慢条斯理,可是这一次拿出来医者的威严:“我是郎中,你是郎中,你不相信我?”
最后的尾音还有“嗯。”一声,第三次讨要“枕头”没有要到手的福妞这才出灶屋来。第一次是为有栓要的:“有栓要换枕头才行,有字的枕头枕着进学快”;第二次是福妞当主角:“你那枕头给俺睡两天,或许俺也能变成先生”,两次都没有成功,这第三次也是石沉大海。
在灶屋里的凌墨一个人看着灶下的火,再看看锅里的菜,并不觉得辛苦,只希望福妞在忘记“枕头”以前不要再出现在哥面前。这个小气妞,要看黄色话本儿,不会自己买去,就跟在自己身后追着要。看哥话来话回,言来言去,凌墨觉得自己攻守皆备,没有让这妞占到便宜去。
“福妞姐,福妞姐。”外面传来小女孩子的呼喊声,福妞和有栓一起出来了,当然脚下还有两条狗,出来看看果然是小菊。福妞和有栓一起欢声:“你,咋回来的,让你回来过年的。”
小菊脸上并不是高兴的样子,对着福妞道:“俺娘请你去哩,有话说。”福妞应声道:“好,就来。”炕上坐着下来,脚下是拖着老棉鞋,现在赶快重新系好往外走。
有栓却很高兴:“小菊,到俺屋里炕上坐去。”走出院门的福妞也回头笑着道:“是哩,小菊和有栓屋里炕上吃东西去。”一堆过年的瓜子儿糖块样样都有,要问福妞缺什么,独缺小凌的一本“枕头”,不是姐有那个心,只是好奇不是,福妞不觉得脸红也不觉得气喘。
进到四婶的院门,四婶和冬叶一起迎出来,福妞这才觉得不一样。刚高兴问一句:“吕家放小菊回来过年哩,这真好。”看着四婶和冬叶脸上的神色都不怎么好,察颜观色的福妞闭上嘴赶快进屋去。
要过年当然是家家高兴,四婶这屋里觉不出来高兴,四叔坐在桌旁抽着旱烟,对福妞闷声开口:“里长做坏事赔上钱,一家子搬得远远的。小菊是里长帮着找的,现在吕家让她回来了。这以后可咋办?”
福妞倒是高兴,有时候小菊的事情也在心里想一想,遂对四叔道:“过年团圆不是挺好。四叔不用担心,等开了春让小菊跟着我,想想秋天俺们去打山货,一人一天可以分几百钱,小菊人小就算一半,干上几天就象在吕家呆几个月。在人家里呆着受气总是不好。”
屋里只有四婶和四叔在,冬叶已经回自己屋里去。四婶和四叔听到福妞的话一点儿也不高兴,往外看看冬叶不在院里,四婶才悄声道:“小菊这工不能丢,我想你这里拿个主意,倒不用你再去,俺和你四叔想去吕家找着管家再说一说,小菊还是在吕家当工的好。”
弄不明白的福妞觉得自己话说的到位之极,四婶和四叔为什么还要让小菊去吕家做那挨打受气的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