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子,在想什么呐,看你走神这样儿,可别是脑子熬很了吧?”
姑妈来到身边,替他理了领口,摇摇头,那眼光充满了溺爱。
他只是笑了笑。姑妈身边还有一个女人,她让他叫杨姨,并给他介绍,杨姨丈夫在民政局,任二把手。那妇女笑着说;“你哥哥这儿子好俊气,像女孩子!”
方利民脸红了。姑妈说;“你姑父托人带了些资料回来,让你参考。你去吧,建华在屋里,我上了市场就回来?”
他已经走开了,还听见那杨姨在对姑妈说:“这孩子资重,看上去就是读书的料----”
方利民没想到姑妈看上去会显得这样年青,和好几年前相比就像是天壤之别,她身体丰满,脸色红润,心情开朗,说话自信而干脆。
很快就到了姑妈住的那幢楼房,方利民上到三楼,才伸手敲门,那门就自动咧开了,他有些纳罕。轻轻走进去,里面十分幽暗,原来是窗帘拉上了。门口透进的光线,依稀可以看出,室内几乎没有变化。古色古香的大吊钟仍挂在原来的位置,领袖肖像的下面,那两幅发黄的水彩画也不曾移动过。方利民知道,那画儿一幅是新竹,另一幅是荷花,陈旧的老画早已经过时,而且和房间的布置不协调,但不知为什么,主人至今还不肯将它拿掉。
不知是因为他,还是别的原因,客厅里,一间房门突然打开了,有人从里面走出来,方利民认出他表弟尤建华。对方惊讶的喊道;
“咦,利民,原来是你?我还以为是妈呐。”
“怎么,姑妈回来过?”
“还没,是打的电话。听你说这话,你一定见过我妈了?”
方利民点点头,那表弟让开身子,邀他到;“只好来我房间坐会,妈要捱一会儿才回来?”
尤建华快步走过去,将外面的门关上,又匆匆的回来。显然,他知道他房间里的情形,一进来便忙着收拾东西。屋里的混乱的确过分了,到处是他乱扔的东西,衣服掉在地上,袜子塞在被窝里,内裤就放在书堆中,而他的书可以说无处不在,地上,书桌,床上,凡是目光所及,无不看见他的书和杂志。尤其拉开被子的一瞬间,方利民看见那翻开的杂志,是一幅丰乳肥臀的裸体女人画,而这样的画册不只是一本。尤建华自嘲的说道;
“你坐啊,我马上就好。妈说我屋里是狗窝,哼,就当狗窝吧。我现在明白了,人和畜牲有多大差别?狗只是不会想问题。”
方利民摇摇头,他想起姑父说表弟的那些话,他相信,姑父说这话时他心里一定不好受,心里禁不住一阵怜悯。尤建华说;
“听音乐吗?流行的,我跑遍全城才买到的!”
他说话,就走到书桌前,摆弄起还是新色的收录音机。突然,一阵打击乐响起,渐次地昂奋,有男音轻唱了起来。那器乐急促轻击,唱腔低沉圆润,歌声柔婉缠绵,在音乐的节律中,叩人心弦的满室缭绕。
‘昨日的软语还在耳边
唇上的香吻余温犹在
翻遍灵魂
却找不到你离我而去的那一缕阴影
朋友、还能向谁呼唤么
银河的鹊桥渺无踪影
破碎的心在痛苦中呻吟
就不能再回头一眸么、朋友
可忍心你曾经疼爱的灵魂
在缠绵的思恋中沥血枯萎
在无尽的情爱里形消骨陨
朋友----
------’
仅仅是一刹那,方利民的心猛一震颤,他从来也没有想到,不知道西方打击乐器配合下的流行歌曲竟也会如此美妙和动人,倾刻间,就仿佛有甘泉流进他心里,就好象他的心,他整个的人,乃至全部的思想都被这美妙的旋律和歌声所挚住,整个的身心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某种不可名状的怡悦和陶醉,共鸣一般不能自己。他恍惚在飞升起来,漂浮到一个无人知晓,却又是心灵向往的妙不可言的境地。
然而,这一切被破坏了,一阵干嚎,一种近似受难的拼命挤压声带的怪异喊叫让他惊呆了,他猛的站起,手指了尤建华喊道;
“够了!尤建华,你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