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胡平离开方利民,将他一个人丢在夜暗中自个逃开,心里虽有诸多不忍,但她也没有别的选择。不过,她并没有走远,而是来到一个暗角,偷偷的躲起来。不料,这时已经有人远远的在向她张望,并且正在向她走过来。
那人来到她藏身的地方,仅仅是看了她一眼,也不理会她的从她身边走过去。胡平从黑暗里走出来,跟在那人身后,毫无声息地尾随他前行。她知道他不会和她说话,刚才走过来时,他曾经盯视过她,那目光锐利,冰冷而又无情。
胡平和他并不是走得很近,彼此还保持了距离。
这个人浑身是灰,身上几乎找不到一点干净的地方,尤其他那身工装,就像刚从灰里面取出来就穿在身上了。给人的感觉,就仿佛他的心,他整个的人,已经被这一阵尘土所封存。假如还能从他身上发现一点儿人性,类似感情的东西,便是他那双眼睛,它正发出冰冷的愤怒的光芒。以至于胡平一看见,便禁不住打了个冷战,仿佛自己也快要被封存起来了。
又走了一段,那人站住了,就在街道上,让橙黄色的路灯分明的照出他的脸。他目光盯着阴影,也不说话。
胡平慢慢的走过去,走进那阴影里。她的身侧是一个方形的消防池,池身高出她约有半个头,因此她一走过去,几乎就藏在了阴影里。那人凝视她,那定定的眼光让她分明的感觉到,他仿佛是在她心底里搜索,以便更准确地了解她。这时,他眼中那种冷酷,厌恨,凶狠,在脸上已暴露无遗。
胡平似乎无法承受了,这人就像要用那样的目光将她击倒,或者摧毁她灵魂,她惶恐的叫了出来;“你是--你要——”
虽然她的呼声像一种哀恳,但那人并不为她所动。胡平这才省悟,这个人对她,一向是吝惜他的声音的。不过,他既然还不曾向她开口说话,那就说明她应该还有一线希望,于是,她抬起脸来,目光迎向他。
这人将脸转开了,他不再看她,但是向她伸出的那只手,拳头在慢慢打开。胡平依稀看见他手掌里的东西,是一个小纸团。她浑身一哆嗦,知道这是给她的,她靠前一些,伸出手,尖了指尖,尽可能不碰他的取走了纸团,退回到阴影中。
这时,那人重新面对她,他从衣兜里掏出一样东西来,是一张白纸,他用这纸在手心里擦,用力地来回擦,而后扔掉。胡平看着他扔掉的东西,就仿佛自己也被人这样抛弃一般,她的心本能的一痉挛,那脸顿时一阵惨白。
这人完成这一切,仍然回头看了她一眼,这时他的眼光不再是冷,而是一种恨毒,在复出的月光中,犹如匕首一般发出怕人的寒光,仿佛要刺穿她的心脏。而他那肮脏的脸上,此刻也有了表情,那是一种冷笑。或许,这世上再没有他那种笑样更吓人的了,近乎一种毫无人性的狰狞。他让她看到这一付形骸后,便转开脸,放开大步的走了。
胡平还呆在那,她感到冷,就像有寒气包围着她,这寒气是从心底里发出的,使她感到透彻心骨的冰凉。脚下也像是难以支撑了,她身子斜靠了水池。似乎这才缓过来,喉咙里像有什么在翻滚一般的阻塞。终于,一个怆然的悲声从胸腔里呼出来;“妈妈?妈呀--”
她背靠水池,浑身抽搐地下滑,最后蹲坐到地上。她想哭,但终于没有哭出声,只任凭泪水无声的从眼里流出来。
然而在这时,又一个人幽灵一般钻出来,他站住更深的夜暗中,悄然无声的看着她,直到对方感觉到,他这才裂开嘴,微微一笑。胡平没有理他,却慢慢直起了身子,她擦去眼泪,显示出一种冷冷的表情。那人说;“怎么,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她瞪了他一眼,转身要走开。这人伸手拦她,见胡平侧身避让,似乎很不高兴。他说道;“就这样走了,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你想干什么啊?”
虽然已经是很不客气的说话,但那人仍然厚颜无耻地笑了。而这时,他鼻梁上的那道疤痕也在混着月光的路灯下,显得格外的清晰。
“干什么?朋友,这三个月快活,哥们可是没有来打搅过你的好事啊?怎么,就不记得老朋友了?”
“滚吧!你给我走开!”胡平提高了声音。
“为什么发火,好好说嘛?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耶。我不像刚才那个人,连嘴也不向你张一下?”
“你,你跟踪我?”
“跟踪?话别说得这么难听嘛,人家是关心你?”
“为什么要跟踪我,说啊?”
“看来你还是不明白,不是有人反对,不要你乱交朋友?所以,我也是想好心劝你,来和你做朋友嘛。”
“我的事,有你什么关系?”她愤怒的斥责道;“你这种人,你知道你算什么吗?”
“算不了,我算不了什么。不过,我还是要劝你,胡平,别干傻事?那些事不属于你,你应该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