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平一怔，眼圈就红了，忙低了低头。但马上又杨起脸，生气的喊道；“李志强，你要再不滚，我叫人了！”

“那没用，会讲清楚的。我们是什么人，你又不笨？”

“是你纠缠，你想要胁我！”

“别天真了，没人相信的。”

“为什么？”

“我不是说了，我们是什么身份——”

她明白他的意思了，这时候，她的心一颤，仿佛刚才那一阵寒凉又袭了上来，她感到夜的冰冷，禁不住双手环抱了双肩。

“所以，听劝吧，胡平？”李志强说道：“你这么聪明，为什么就不能清醒一点？睁大眼睛看一看你今天的现实生活，想一想，你是什么？正派人？他们眼中的规矩人？知不知道，他们，包括小孩子都是怎样在看待你？就算吧，就算有那么个心好点儿的看上你，一时热情和冲动要你了，又能怎样呢？先不说他是不是真心爱你，首先他的父母能不能通过，还有他的兄弟姐妹，大爷姑伯，又会对你如何？当一朵鲜花？不，连一个正派人也算不上！你也许还想不到，他们那些人看我们简直就不当我们是人呐，当我们是苍蝇，是臭虫，是耗子！你以为看上你，其实我们不过是他们在路上捡来的一朵野花，捡来玩一玩，玩厌了就扔了。当然，这还是个别，他们绝大多数就连多看我们一眼也不是味儿，巴不得哪一天早上醒来，看见我们全部被抓起来，关进牢房，一枪一个，消灭干净——”

他在说着，从他那滔滔不绝的嘴里，在吐着看似平常的话，但实际，他是抓住姑娘的弱点，巧妙的将他的目的柔和在语言中，使每一个字都变成呼啸奔驰的子弹，残酷的摧毁她的意志，折磨她灵魂。当他看见姑娘的脸上爬满了痛苦，迷惑的眼眸里噙满了泪水，他的心邪恶的笑了。他的嘴更加殷勤，他不但在对人类进行无情的鞭挞和否定，而且在对她显示出他的同情，理解，由衷的关切的同时，他甚至也将她心中的那青年，誉为人类可憎可耻而又无情的象征。

但是他没有料到，任何事物都有限度，一旦超越，质和量便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当他看见刚才还那样悲伤绝望的脸，渐渐趋于平静，而投给他的目光又是充满了那样的鄙弃和厌恶，他惊呆了。

胡平昂起头，轻蔑的望向他，讥讽地说道；“说啊，疤子？我正听着耶！为什么又不说呢？没看出来吗，我多想听你说下去！这次你不用逼我了，也不用担心有谁再用拳头来教训你该如何懂得自重！多好的机会，说吧，把社会如何待你不公，生活没能及时把那些供你享乐的一切，毫不用你费力就摆在你面前的所有不满，怨恨和愤怒全说出来？继续说呀？难道你的嘴和你鼻梁上那疤子一样，发不出声音来了么？”

他的脸涨红了，马上又泛白，一种灰色的青白。他没有料到她会这样，虽然被她气得肝火直冒，可是，好一会他竟说不出一句话来。要换在别的地方，别的人，他会扑上去，掐住她脖子，掐死她。但是，他忍住了。慢慢平息下来，他摇摇头，做出伤感的腔调；“是啊，疤子，既然你提到它，你应该知道，为什么有这疤？这会，我这样找你说这些，又为了什么？胡平，不要再折磨我了行不行？”

“又是这一套！”胡平摇头，冷笑道；“别装了，我再也不会上当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找我目的又是什么！”

“说啊，我什么目的？”

“我知道你又纠结了一伙人，你还在物色。我知道，你在领着他们，干净坏事。但也有一条路在等着你们！”

“什么？你有什么打算，说来听听？”他眼里放出光彩，嘴角泛起微笑。

胡平摇摇头，说道；“你自己也很明白，那就是监狱，万众的唾弃！”

“闭嘴！夜猫子，”头儿李志强粗暴地喊，凶狠的咬了牙说道；“等着吧，有一天，你会来找我！我现在给脸你不要，到时候，我还是不会和你计较。你会来，总有一天你会找我的！”

他看见胡平冷笑的摇头，他退缩了，转过身，像一个受到伤害的人一样，仓皇的逃走了。

胡平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望了望前面更深的夜暗，她感到孤单，深深的孤独和空虚。两行热泪从眼角流出来，在脸上滚动，她用手去擦，这才感到手中的纸团，她慌忙捏紧。用衣袖擦了泪水，四下里看了看，于是，她放开步子向夜的深处走去。

终于回到工厂她那间小屋里，虽然是楼梯下面一点狭小的空间，但这毕竟是她自己的香闺，关上门，外界的一切烦扰就不会再来惊扰她了。

胡平坐下来，稍事休息，她打开手中已经汗湿的纸团。

“夜猫子，不要再害人了！！！”

目光一触及到那上面的一行粗黑的大字，她似乎不信。瞪大了眼睛，再看。就像是遭到雷击，她恐怖万分目瞪口呆的站在那，几乎一动也不动。

终于，仿佛清醒过来一般，她扔掉手中的纸团，脸色木讷的跌坐到床上。

好似一阵长长的窒息，她终于缓过来，挣扎一般，从她的体腔中爆发出一阵凄惨的哀嚎；“妈呀，你救我－－妈妈，救救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