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睡嘛，你知道这已经是习惯。”

“就没有别的了，比如说做梦一类的什么吗？”

“嘿，那点儿时间，就打了个盹儿。”

“也难怪，”姚伯点头的冷笑；“梦里头，哪样的稀奇古怪没有哇－－”

张老生气了，他居然不相信，甚至怀疑自己说梦话，发过誓了还是要这样，如此的不拿自己当回事，这让张老怎么也无法忍受。于是，几乎是脱口而出的，突然就喊出了对方的绰号；

“我说，你这个姚厨子哇－－”

“我怎的了？还张更夫呐！”

除了一反常态针锋相对的叫他绰号，竟然还和他拉开了距离。今天的这个姚伯可是非常可恨的古怪，于是，张老不只是生气，他不得不再找原因。没有深层次的矛盾，张老越想越难明白，无聊的争执，多年的好友居然还反目，就真的值得吗？而姚伯的心里也在反思了，眼睛呆望向那依然没有灯光的二楼的窗户，看上去也是明显的在犹豫。

不过，视觉昏暗的黄昏中，他们议论的那户人家的窗口，却依然还是那种模糊的夜色中。

应该是姚伯后悔了，看见张老在向他望过来，姚伯也就有意的让他看见了自己脸上的悔意。接着是张老的一阵干咳，姚伯像平常一样，表现出关切的又和他说起了话来。

到底有过不愉快，彼此的说话也变得格外的谨慎和留神。然而，当姚伯卖弄的，一知半解地谈起那一家人，张老这心里还是相当的不适。不过这一次，他却是表现出了应有的宽容和风度。

“方利民这孩子，都说他模样性情的很不赖。并且既懂事，又知书达理——”

张老点头。

“他父亲原来也是不小的官儿，可惜特殊时期中给整死了。他死得好惨——”

张老也点头。

“方利风三姐弟就靠他妈一个人拉扯，在那些年月里，也算得是够难了，可人家，还是家教育得人这样出息。贤惠的女人呐！”关于这一点，张老的确是非常的认同。“想想看，大女是国家干部，二女儿教书，老三也只是暂时的转业水电局工作。别看第三个是儿子，依我说，就是现时的有些姑娘和他比，单是资重就差多了。说不定将来，也是他老子一个样，当官的料！”

张老瞧了瞧他，不过还是点了头。

“那你还说方利风为她弟弟哭，特别方利民这样的一个好小子哭？”

“这——”张老虽然不是点头，但他却是压低了嗓门的反问道；“你说吧，下午你过来之后，是不是就一直在我家？”

“肯定，一直在你家——”

“那有没有看见，方利风她还出来过？”

“没有，当然没看见！”

“没看见，你没有我也没有，对不对？那你说，方利风她要不是在家，她又可能在哪儿？”

这一次轮到姚伯语塞了，虽然也感到他的话有问题，却又不知道问题所在。谁知道张老凑向他，耳语一般的说；

“看那，是老季，季庭长他回来啦！”

姚伯随他转头，他马上看见了，就在这样的黄昏中，方利风的爱人季生才庭长，他正在由着路灯下草坪中的小径走过来。于是，二老也不再说话的等待着。这人快步的走近了他们，之后便消失在了单元的门洞里。片刻后，沉默中的姚伯本能的抬头楼上的窗口，他显得不无激动地说道；“哈，那窗户亮了！”

“唔，是亮了。”张老虽然不是他那样的兴趣，但是他却低下了头的，向姚伯说出了一个新的信息；“告诉你吧，方家还有个姑父呐，那可是个不小的官儿！”

“姑父？”

“平反后，财贸部政绩不错，现在正省里学习。以后回来，那官该什么级的，包你做梦也想不到！”

“真的——”姚伯惊讶得大睁的眼睛里，似乎还泛出了某种难以理解的光晕来。

但张老却用拐肘轻轻碰了他，提醒的说道；“伙计，当真没有听见，你女儿在叫你呐！”

“哦，是兰兰，可她的人呢——”

姚伯那恍若惊醒一般的眼睛，向着夜暗搜索的张望着。虽然他没有看到，但这时候的空气里，却又一次的响起了青春女孩那嗓音脆甜的呼唤。于是，已经清楚看见的姚伯，伸了脖子的马上回答了。不过，听到他回答的女孩，刚刚从阴影中走出来，在向这边张望之后，却又从灯光中进入了阴影。轻盈苗条的身姿消失的不见了，而更加深重的夜的阴影却是那样的巨大，似乎连月色也因此而被排斥在了大院的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