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在那个时候的自己还小,虽然也明白出了大事,但除了害怕他不可能还想到更多。因为母亲和姐姐是扑在了那已经没有生命的躯体上,像疯了一样的哀嚎,他也跟着的扑上去,但有人将他抱开了。似乎还不理解死亡意味着什么,他也只是哭,拼命哭,一家人的哭声混在了一起。然而,在那样的年代,像这样的眼泪和哀嚎的确也太多了,而他们的悲痛很快又混合在了此起彼伏的人类的疯狂和喧嚣中,被造反大旗和武斗的硝烟所淹没。姑父失踪了,不久,姑妈也失去了自由。‘--反社会主义--资反路线--划清界限--革命行动--老子反动儿背叛——’要背叛的究竟是什么,他实际并不真正明白。姐姐被红卫兵开除了,他们已划入了另册,就连谈论那一切都没有了资格。孩子们也不用再上学,而他们的表弟尤建华甚至连家也没有了。后来终于找到了在外面流浪的表弟,这才将他接回到了家里。时间在流逝,创伤被压在了心的最深处。他渐渐长大,也开始在明白,父亲和他们那一代人的工作,并不是要将人类历史进程倒的重新推回到黑暗。“是有错,但不是本质性错误——”姑父说。由于形势大好,他和二姐利秀终于见到了姑父。囚禁中的他虽然有些憔悴,头发蓬乱,胡子也长了,但他的目光依然还是那样自信和锐利。姑父要他相信,是非曲直,一切终会有结论。于是他从此也不再消沉,他发誓一定听姑父的,从此也不再荒废时光,他将努力好好学习。后来,他又去了离城三十多里的关押姑妈的农场。他清楚的地记得,下车后,菲菲细雨中,他看见的姑妈,却是头戴着一顶破草帽的从泥泞中走过来。湿泸的头发粘贴在额头上,几乎挡住了她视线。姑妈干枯的手紧抓了铁丝网,似乎还记得她那满腔悲愤嘶哑了嗓子的喊叫。“为什么?为了什么啊--孩子,没有罪!我们什么也没做!从来也没有,哪怕一点为自己打算的念头也没有过啊!可是你看看他们,那些人都干的什么?是在干什么呀--”有人跑过来,强行的将姑妈拖走了。他急了,隔着铁丝网的指了那些人,流着泪的冲他们喊叫;“放开她!你们都给我放开!”然而,迷蒙的细雨中,昏暗的天空下面,他的声音是那样可怜的细弱和无力。尤建华吓坏了,他一直躲在自己的身后。时间说明了一切,姑父的预言得到了证实,不久,父亲的问题得到了落实,而姑父也很快平了反。姑父一恢复工作,便把全副的精力投入了进去。虽然很忙,但有时候他仍然还会抽时间和他谈话,并且还是显得那样的语重心长。“非常地可惜啊,近十年光阴就这样过去了!而我们也上了年纪。年轻时的抱负,国家的强盛,在我们快成理想和愿望了。尤其你的父亲,可以说是空有一腔遗恨。而我们,由于缺少了现代科学文化,眼看也快要落伍了。所以这未来,还得要靠你们的努力啊——“要抓紧,千万要珍惜光阴。别像你兄弟,尤建华靠不住,说了他也不会听。这不是推卸责任,有些东西是本质的问题,我也不和你多说,我只希望你能够活得真正像一个人。怎样才算一个人,明白吗--”他记住并且相信姑父说过的话,不仅仅是索取,而是需要付出,需要更多的给予。可是姑妈说;“现在最关键的是文凭,文凭就是人才!那年你当兵我就反对,老头子才出来,你又是属于照顾。幸好遇上部队缩编,现在你的机会来了,这次一定要考上大学。系统定向培养,主要还是看能力和个人素质,当然面试难度不小,文化考试相对不是那么要求很高。等毕业回来,那时——”那时是什么呢,他有些不解。姑妈却露出了微笑,一种他并不怎么情愿看到的笑样。有一个声音在喊他,非常地熟悉,仅仅是转脸,就看见了姑妈那愉快的笑脸。不觉间,居然离姑妈的家已经是不远了。“民子,在想什么呐?看你走神这样儿,可别是太过分熬着了脑子吧?”姑妈快步地走近他,那眼神非常的和蔼亲切,甚至还溺爱的替他理了衣服的领口。微微含笑的脸上,这样的眼光里,的确也充斥了长辈太多的关怀和期待。感受到姑妈这种亲人的疼爱,方利民那这心里自然也是说不出的温馨。似乎这才真正注意到现在的姑妈,虽然是中年,但她却仍然脸色红润,体态丰满。已经发福的她就是说话,那声音也是十分的自信和干脆,和几年以前的她相比,似乎就像明显的天壤之别。而这时候同时和姑妈一道的,还有那向他微微含笑的中年女人,姑妈让他叫杨姨。并且还向他介绍,杨姨的丈夫在民政局,是握有实权的二把手。那妇女心情不错的对姑妈说;“这就是你哥哥那儿子呀?好俊气的斯文,倒有些儿像女孩子一般的懂事!”仅仅这样的比喻,就让方利民这脸不由得发热了。姑妈大笑的摇头;“不会吧,我民子可不能只是大姑娘啊,他得像个大男人,是男子汉嘛!”接着姑妈又拉了侄儿手的告诉他;“你姑父托人带了一些资料回来,他让你学习的时候,特别政治上再多一些参考。唔,这样吧,你先上家里去,建华应该是在屋里。要不了一会书记,我上市场很快就会赶回来?”既然姑妈这样心情的说话,看来对于自己的那件事不可能还是了解,这让方利民安心了。但离开姑妈并没有走出几步,那杨姨却是这样的在对姑妈说:“这孩子资重,看上去就是读书的料--”扬姨像这样的说话应该不会有意义,因为她不可能还如何的了解自己。但真正让他开心的,还是现在的他,在姑妈的家里暂时用不着担心了,毕竟还不是曾经怀疑的东窗事发。方利民只是这样想,这脚下也变得特别的轻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