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子，当你了解了真实的我之后，还会这样安心地躺在我的怀里吗？还会灿烂地冲着我笑吗？还会毫无戒备地望着我吗？
“对了，姐姐，”阳子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好奇地抬眼望着于思男，“经营照相馆的工作轻松吗？是不是时间安排很灵活，不用早九晚五的上班？”
“是啊，我是老板，自然不用坐班。但时常也要在那里处理事情，不是很轻松。”
“听接待我的那个姐姐说，你从来不给顾客照相，那为什么会给我照呢？”
“你觉得为什么呢？”于思男饶有兴趣地看着阳子，心里盘算着该给她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我也不知道。那个姐姐猜你是遇到了什么喜事，比如说碰到真命天子了，所以才破了例。”
“哈哈哈……”于思男妩媚地笑了笑，环抱着阳子的双臂向上抬了抬，调整了一下姿势，“这帮小丫头，还真叫她们给猜对了。”
“啊？！真的吗？”阳子像是发现了头条新闻一般，激动地坐起来，转过身子对着于思男,“真的？！是什么样的人啊？”
“嗯，是一个我第一眼看见就爱上的人。”于思男刮了刮阳子的鼻头。
“哇赛，好浪漫啊。但愿我也能像姐姐一样，遇到让我一见钟情的白马王子。”阳子十指交叉，抵着下巴，憧憬地说道，“有机会一定要让我见见他，能让姐姐爱上的人一定特别优秀。”
于思男有些苦涩地扬了扬嘴角，不被察觉地叹了一口气。
阳子，看来你还是没有理解我对你的感情……也好，还是永远不要理解罢……
夜幕早已降临，于思男站在窗前，俯视着灯火辉煌的繁华景象。本该是墨黑色的天空被一束束人造的光线映得灰蒙蒙的，夹杂着暗暗的血红色。满天的星斗和皓白的明月好似不愿承认黑夜到来一般，集体躲进云雾之中。
“这么看着，还真有一种歌舞升平的感觉。”于思男冷笑了一声。
“是啊，整夜整夜的，要是不拉窗帘，都没有漆黑的时候。”
“其实外面一直都是漆黑一片……”于思男拉上窗帘，将整个屋子都罩进黑暗。
“你一进门我就想说来着，”溟光望着于思男的身影说道，“好久没见你穿白色的衣服了。”
“不喜欢白色。”
“谁说的？你是怕自己没有资格穿。”
“白色的确不实用。不像黑色，经脏。”
“黑色本身就是肮脏，还谈什么经不经脏。”溟光清冷的声音游弋着。
“……”
“你还是穿白色好看。”
于思男将身体陷进沙发，透过黑暗凝视着溟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便习惯了像现在这样，脚抵着脚，蜷缩在死寂般的黑暗中。虽然看不到彼此的面容，但两人似乎都能感受到对方脸上的表情和内心的活动。
“那个孩子真得让你改变了很多。”溟光给于思男点上一支烟后，自己也抽出一根，叼在嘴上。
“比方说……”
“爱笑了。”
“我一直都很爱笑啊。”于思男在黑暗中咧开一道白。
“你那不是笑，是嘲讽。嘲讽自己。”溟光用手拢住火光，深吸了一口气，“那个夜晚之后，你就再也没笑过。”
“别跟我提那个夜晚。”于思男吐出一口青烟，有些烦躁。
“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能直视它吗？刻意回避，刻意遗忘，只能说明无法释怀。”
“那件事情过去了吗？！它在延续，而且会伴随我一生，甩也甩不掉。”
“男，不会是一生的。”
“对，我也相信。早晚有一天，我会没有后顾之忧，能豁出去，摆脱他。”烟头的红光猛然一亮，“可是这份记忆已经注定了将伴随我一生。”
“男，以后别来我这里了。”溟光撵灭了烟，站起身，“我现在开始明白为什么那个孩子又唤起了你的笑容了。”
“说来听听。”
“对于她而言，你的那段历史是不存在的。所以和她在一起，有利于你忘记那段历史，获得新生。而在我这里，你永远是背负着那段历史的于思男，没有喘息的机会。”
“溟光，别背对着我。”于思男将烟头浸到水杯里，发出嗞嗞的声响，“你知道吗？面对一个不了解自己历史的人，会是怎样一种心情？”
“难道不觉得可以重新来过吗？”
“不。历史就是历史！发生过的事情是不可能被完全抹煞的。面对一个不了解自己历史的人，你会感到一种埋藏于内心的忐忑不安。你的心中会永远存在着一个疑问；当她知道以后，还会和现在一样吗？在她的面前，你是一个不完整的人。你拥有的幸福全是短暂的瞬间，说不定哪天就会因为你的历史而灰飞烟灭。难道你认为一个人真的可以重新来过吗？那都是自我安慰的说辞！溟光，即使可以永远对一个人隐瞒自己的历史，又该如何对自己隐瞒呢……”于思男的嘴角无力地颤抖着，“喘息的机会，我早就不奢望了。”
“男，有时候真的希望你能失忆。”溟光的眼中泛着泪光。
于思男心头一暖，嘴唇弯成一条弧线。
“那到时候，岂不是连你也不记得了。”
“只要能忘记曾经的你就好。至于我嘛，可以以崭新的形象重新出现在你的面前啊。”溟光坐回沙发，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如果真的失忆了，就可以毫无痛苦地离开阳子了。”于思男把头倚在沙发背上，抬眼望着天花板，舒了一口气。
“不是总算能坦坦荡荡地和她在一起了吗？干吗还想着离开？”
“我早晚是要在她的生命中消失的。”于思男没有眨眼，任由空气中的尘埃落在上面，“她应该拥有不受人非议的幸福，为人所祝福的幸福。”
于思男顿了顿，突然想到了下午的那一幕，脸上挂起了一副甜蜜的微笑。
“你知道吗？那孩子借走了我的车钥匙，说是要给我一个惊喜。等送走她以后，我马上冲到车子前，结果看到车后排的台子上全是毛绒玩具，各式各样的，很多我都叫不出名字。副驾驶座上还放了一个大兔子，长得可像阳子了。”于思男说到这儿，忍不住地笑出声来，“真是拿她没办法。”
“你呀，一提起那孩子，就又会笑了。”溟光的思绪回到了从前，“这笑容让我想起了大一大二时的你，笑得很轻盈，很无忧无虑。”
“别提了，感觉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于思男歪过头，看着黑暗中犹如一尊塑像的溟光，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自己陪着溟光在桃花树林中写生的情景，那时的自己笑得好真实，那时的溟光画得热血沸腾。
那时的记忆可真是一种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