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田浩对皇帝殡天的消息进行了严密的封锁,但消息还是传了出去,田浩得到报告,说长安、青州、河南、山南等地的府军都在向洛阳开进,同时武皇后亲率淮南、陕洲两地的府军共七万人也已经在返回洛阳的途中,局势的变化完全超出了田浩的预料,他作为尚书令、统管天下兵马的上柱国大将军对这么大规模的军事调动事先竟毫不知情,这说明对当前的局势他已经失去了控制。
田浩一边密切的注意局势的变化,一边埋头处理政务,很快,各路探报传回消息,说各路人马都是奉了旨意进京勤王!难道他们都是奉了武皇后的旨意进京的吗?武媚娘调集这么多军队进京,是不是察觉了袁天罡他们的动作了呢?这几路人马里面有些是已经答应效忠太子李忠的,例如长安尉卫大将军严子期,如果这几路兵马齐集洛阳,一旦武媚娘返回京,那紧接着将是一场血雨腥风!想到这些,田浩不由得焦虑万分。
九路大军先后抵达洛阳城郊,数十万兵马将洛阳围得如铁桶一般,局势万分危急,但田浩反而渐渐的定下心来,这九路兵马统属不一,加上当前局势复杂敌我不明,各路将领彼此也不摸底,表面上相互礼敬,暗地里却相互防备着,田浩判断,越是这种混乱的局面,就越需要他这个中间人出面调停!
果然,各路人马都派出代表进入洛阳城找田浩请示机宜,意在打探田浩的意思,经过多年的宦海沉浮,田浩已经历练得城府极深,他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自己越不能轻易的表态,那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自己,一不小心就能引来大祸,他来个闭门谢客,对各军的代表一律回绝。
这一天,田浩赋闲呆在府里,家人来报,说狄人杰来访,有要事汇报,狄人杰是田浩的门生,如今掌管着御史台,是田浩的主要消息来源之一,田浩吩咐在小客厅接见。
过了一会,狄人杰一身便装快步进了小客厅,身后还带了一个随从,那随从身材高大,一身便装,带了一顶毡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边脸,但田浩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来人,严子期!
狄人杰给田浩行了礼,刚想说话,田浩微微一笑说道:“狄大人请回吧?”
“啊!这?”狄人杰一下有些慌神。
田浩笑道:“你走,你这个随从留下。”
“噢,嘿嘿,既然老师看出来了,那学生也就不必再解释了。”狄人杰笑着说道。
严子期见田浩认出了自己,这才上前郑重其事的给田浩行礼,然后起身说道:“田大人,如今局势险恶,洛阳城危在旦夕,末将实在是心中不安,听说大人闭门谢客,所以不得已才托狄大人帮忙,冒昧来求见大人。”
田浩知道严子期此来定然会谈及即位人选之事,他不愿意狄人杰牵扯其中,于是止住严子期说道:“等等,你既然来了,我们不妨祥谈,不过此事与狄大人没有牵扯,我看狄大人就------”
“学生明白,学生告退。”狄人杰也是个人精,知道田浩回护自己的意思,连忙告退出府。田浩这才将严子期让到密室叙谈。
严子期是当年跟随田浩到边关打仗的将军,也是在田浩的一手提携下成长起来的,如今他已经成了统御十数万精锐的大将军了。两人一块出生入死,交情非同一般,可是在继承皇位的事情上两人的心思却不同,所以彼此有了隔膜。两人都是深沉之人,相对而坐喝着茶,谁都不肯先开口,就这么枯坐了一刻钟,到底是严子期沉不住气先开口了:“田大人,末将跟随大人多年,对大人感佩至深,凡遇举措艰难的时候都有大人从旁提点,以致度过难关。如今局势纷乱复杂,属下实在是看不透,所以还请大人指点迷津。”
田浩淡然一笑说道:“严将军实在是太客气了,如今不比当年了,你如今是统率十数万国家精锐的大将军,凡是要自己拿主意。局势纷乱复杂不假,但乱就乱在你们这些统兵将军身上,你们不乱,这局势就乱不了,你们乱了,那任谁也平息不了。”
严子期反复咀嚼着田浩这番话,渐渐理出了一些头绪,“对呀,如果我们这些军队不乱,那天下就乱不起来。”严子期喃喃说道。
田浩接着说道:“政治这东西有时候挺玄奥的,但是有时候也很简单,就看谁的实力强,谁就说了算,所以军队是极重要的。政治稳的时候军队一般乱不了,军队只要稳住了,政治乱一些也不可怕,怕就怕军队随着政治一块乱,那就天下大乱,那就是一场浩劫,不管将来谁胜谁败,倒霉的是老百姓,受损的是大唐的江山。”
田浩的话有点绕,但严子期还是听明白了,他深沉的点头说道:“我懂了,现在军队不能乱,不管政治风向怎么变,军队却只管保卫疆土。”
“不错。”田浩赞许的说道。
“军队调动国家向来都有制度,一切依制度来,就能立于不败之地。有的时候中立是自保的最好手段。”田浩提醒说道。
严子期点头,然后苦笑一声说道:“不瞒大人,末将这次带兵到洛阳,既得了皇后的意旨和兵部的兵符,也是奉了皇上的遗诏,我同其他几路将领都商谈过,他们也都是这个情形,两边都要我们来,可我们根本就搞不清楚勤谁的王,护谁的驾,所以大伙公推我来向大人讨主意。”
“那到时候两边都来给你下命令,你听谁的?”田浩问道。
“嘿嘿,我听您的!”严子期说道。
“恩?”
“您那日在洛阳王府说的那番话我也都听说了,仔细想想确实是金石之言。综观大人这么多年历事所为,大人从来都是将大唐的基业和百姓的安危放在第一位,什么事情也难不住您,与其在那里狐疑,还不如铁了心唯大人马首是瞻,我回去就知会其他几路人马,一切听大人的调度就是了。”严子期说道。
严子期的态度让田浩定了心,只要军队稳住了,接下来的事情也就好斡旋了,他想起刚才严子期的话中提到了皇上的遗诏,自己也不知情,于是问道:“严将军,你刚才提到皇上的遗诏,如今皇上尚在,何来遗诏?”
“哦,这遗诏是上官仪大人从宫里带出来的,内容是让天下臣工扶保前太子登基,具体的谁也没见到。我们收到的是由几个王爷公主和先朝重臣共同书写的饬令和手书,里面说等我们到了洛阳以后当面宣读皇上的遗诏。”严子期说道。
田浩沉默良久,不管这份遗诏是不是真的存在,它都是解决目前危局的关键,而这中间关键的人物正是上官仪。
上官仪是与狄人杰同科的进士,也算是田浩的门生,貌不出众,才学平平,所以不怎么引人注意。因为他做事认真又写得一笔好字,所以被留在尚书房负责核对校验所有朝廷发出的圣旨文书,按说他这个岗位是没有机会单独接近皇帝的,那他的所谓遗旨又是怎么来的呢?田浩决定找一找这个上官仪,为了掩人耳目,田浩只得让狄人杰再当一回挡箭牌了。
这天傍晚,田浩扮成狄人杰的随从,两人一起来到了城西一座宅院门口,狄人杰叩动门环,不一会的工夫,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立在门口,那女孩皮肤白皙,粉雕玉啄一般,梳着两条垂肩的辫子,两眼忽闪着透着机灵敏捷。
那女孩张口说道:“两位是来找我爹爹的吧,我爹说了,他生病了,一概不见客。”
狄人杰笑道:“我这个客他不见也得见,因为我就是给他治病的医生。”
小女孩张开双手拦住说道:“不行,我爹的病不用请大夫。”
“哈哈哈哈。”狄人杰朗声笑道:“你爹的病不在表面,在心里,所以就得我治。”
那女孩有些急了,扎煞着双臂说道:“不行,就是不行。”
这时候从房里传出声音:“婉儿,那是你狄叔叔,快请客人进来吧。”正是上官仪。
婉儿这才放下手,红着脸行礼说道:“原来是狄叔叔,婉儿不知,失礼了,狄叔叔快请。”
狄人杰笑着抚了一下婉儿的头说道:“恩,真是个聪明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