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里贝卡和内务卿巴巴罗斯话题的两名主角,现在正在距离两人不过几百步的王宫花园里散着步。服侍公主的侍女们被远远地遣开了,珂缇娜公主嫌她们跟在身边太聒噪。自从酒神节那天受到死亡竞赛表演的刺激,珂缇娜的身体就一直不太好,只能呆在床上静养,心情自然是不太好,特别容易焦虑与发怒。侍女们也因此而特别小心谨慎,惟恐一个不小心,又惹恼了珂缇娜。奥西汀四世本就对珂缇娜的早退十分关心,又从侍女们那里得知了珂缇娜不稳定的情绪,更是着急。他特别下令安排一向和珂缇娜公主关系特别好的阿蕾希娅入宫住上几天,希望她能够陪在珂缇娜身边,随时地加以宽解,让珂缇娜能重现“可爱的笑颜”(奥西汀四世原话)。这个时候,奥西汀四世不是以一个国王的身份,而是以一位溺爱着自己骨肉的父亲的身份,很努力也很笨拙地在逗自己的小女儿开心。
对于这个最小的女儿,奥西汀四世一向宠爱有加。每次看到她,奥西汀四世都能从她的身上看到亡妃美丽的身影。尽管现在迷恋着号称“女神的左眸”的绝代佳人蝴蝶夫人,但是,在五十四岁的奥西汀四世的心底,永远有一块地方是为他贤良温厚的亡妃保留的,任何人都无法触及。很显然,奥西汀四世是把自己对亡妃的歉意与思念都倾注到了美丽可爱如天使一般的珂缇娜身上了。所以才会这么在意,这么着急。
萨拉逊王族的惯例,女性成员年满十六周岁,就要为她找一位年长可靠的贵族女性充当其人生的导师,教导她宫廷的礼节,教导她王室的传统,培养她高贵的气质,教导她做人的素养。另外,还会为她配备一到两名女伴,相当于同伴女友的角色,以免交往的孤僻会对她的成长产生负面的影响。
其实早在珂缇娜年满十六岁之前,奥西汀四世就早早把确定生活导师与宫廷女伴人选的事情提上了议事日程。生活导师的人选确定起来并不困难,比起其他人来,阿罗森侯爵夫人的优势实在明显得很。已故元帅的遗孀的身份,一向贞洁庄重的好名声,谨慎稳重的行事风格,对于典章礼仪的精深把握,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是教导珂缇娜公主的最好人选罢。
而宫廷女伴的挑选,则相对来说要艰难得多。依着里贝卡的意见,与珂缇娜年龄相仿且常在一起游玩的内务卿的独生女儿阿蕾希娅自然是最佳人选。但是,王国的智囊,奥西汀四世向来十分倚重的宰相吕宋,却提出了如下的担忧:
“内务卿大人的女儿,温柔娴静,行为端庄,有大家风范,担任宫廷女伴,自然是不错的。只是,父亲已经是国之重臣了,女儿又成为公主身边最重要的人物,这样做,真的好吗?……而且,老臣最近也听得一些传闻,虽说纯系捕风捉影,但细细想来还是预作考虑比较好一些。”
虽然说话有些含糊其辞,但只要是出自王国宰相吕宋之口的,即便是奥西汀四世,也不得不放在心中,多多少少受着影响罢。所以,宫廷女伴的人选,一直延宕了下来。直到酒神节后,珂缇娜令人担心的精神状态,促使奥西汀四世最终下定决心,交给了与珂缇娜关系最亲的里贝卡王子去决定了。
于是,便有了阿蕾希娅的入宫,便有了里贝卡王子与内务卿巴巴罗斯的谈话。
内务卿巴巴罗斯的独生女儿阿蕾希娅克劳狄亚,十八岁的贵族少女,有着银灰色的闪着柔和光芒的美丽眼眸,和绵羊一样温驯的性情。据内务卿府上的女佣们说,阿蕾希娅小姐这十八年来从来没有对下人有过一句过分的训斥。即使真有哪个莽撞的下人惹恼了她,她也只是默不作声地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跟别人说一句话。与其说她是在生别人的气,还不如说她是在生自己的气,为自己的生不出气来而生闷气。不过,这样的情形并不多见,更多的时候,她都以她那暖如冬天阳光的温厚微笑,不着痕迹地消融尽所有与她接触的人的烦恼与悲伤。
“阿蕾希娅小姐是一个看了便叫人令人心平气和的人。”即使是最苛刻的评论家,也不得不由衷地作出这样的评价。
小公主珂缇娜,却有着与阿蕾希娅截然不同的活泼性格。如果说阿蕾希娅是阳光,那她就是薄云;如果说阿蕾希娅是和风,那她就是骤雨;如果阿蕾希娅是静谧的山林,那她就是奔腾的小溪;如果阿蕾希娅是原野上那一朵静静开放的雏菊,那她就是那一朵快乐蹦跳着的兔子。
整个宫廷里的人都曾经有过这样的不解:为什么像珂缇娜和阿蕾希娅这样有着完全相反的两种性格的人,居然会成为密友,相处得这么融洽。再不信神的人也不能不把这归诸神秘莫测的缘分了。
而现在,这一对密友中的一个,正提着裙摆,踮着脚尖,轻轻踩着犹自垂着喷泉水珠的草坪。草叶水珠打湿了她小巧的鞋子,打湿了她雪白的袜子,也逗弄得她格格格发出溪流风铃般的脆笑。
“珂缇娜,别贪玩了。身体才好一些,弄湿了的话,那些侍女又要去告状了!”
阿蕾希娅看看后面远远跟着的侍女们,小声地提醒小公主珂缇娜。
珂缇娜很好看地冲阿蕾希娅皱皱鼻子:“我才不怕呢,她们去告好了。父王不会把我怎么样的。顶多训斥两句喽。”
“那如果是你的里贝卡哥哥怪罪下来呢?”阿蕾希娅笑视着珂缇娜,存心看她的反应。
“里贝卡哥哥才不会为这种小事生气呢!”珂缇娜大声地道。
“那么……如果这事被侯爵夫人知道了呢?”
这句一问出口,两个密友同时在眼前浮现出阿罗森侯爵夫人那张终日没有表情的脸,不由自主地浑身微微一悚。
“你不要提那个人好不好!难得出来走走!”珂缇娜回过神来,不满地抱怨道。
“我这也是为你好!你这不是病才好吗?不要又着凉了。”阿蕾希娅伸出纤细的手去,拉珂缇娜跳出了草坪,回到鹅卵石铺成的花园小径上。
珂缇娜拿脚底在地上轻轻地蹭蹭,边说:“一连睡了两天了,再不动动,人都要生锈了。”
“怎么会呢!”阿蕾希娅抿嘴笑道,“你又不是铁做的!”
“如果我是铁做的就好了。”珂缇娜有些怅惘地说,“那就永远不会生病了。不过……”说到这儿,她忽然又璨然一笑,“我本来也不算什么生病,就是身体有些不舒服罢了。现在完全好了!你看!”说着,为了显示自己的强健,尊贵的公主居然一手拈着裙角,在窄窄的小径上原地旋了几个美妙的舞姿来。
阿蕾希娅忙拦住她道:“好了好了,知道了知道了。谁都没你有精神!”
“格格格……”珂缇娜为着阿蕾希娅过分的小心而欢快地笑着,一闪身,躲过阿蕾希娅的阻拦,跳到她的前面,“抓不到!”
阿蕾希娅伸手去一够,珂缇娜又是向后一跳,拉开了些距离,继续引逗她来捉自己:“还是抓不到!”
阿蕾希娅却不上她的当,笑吟吟地原地站住了。
“来抓我啊!”珂缇娜见她不动,嘻笑着向她招手。
阿蕾希娅假装脸一板:“身体才好了一些,又要疯玩啦!小心侯爵夫人来教训你!”
“别抬出她来压我,我,才,不,怕,她,呢!”珂缇娜娇声一字一顿地说道。
“呀!侯爵夫人!”阿蕾希娅看着珂缇娜的身后,很规矩地行了个屈膝礼。
珂缇娜吓了一跳,连忙向后望去。
“好啊!你骗人!”珂缇娜看到身后空无一人,立刻反应过来,笑嗔着,奔过来抓阿蕾希娅。
阿蕾希娅也不闪不躲,含着笑由得她捉住了自己。两个朋友笑着抱成了一团,尽情地享受着年轻的快乐与无垢的青春。
……玩笑嬉闹了一阵,终于有些累了,找了张临池的长椅坐下,望着阳光下和风中喷泉飞出的水雾在阳光的折射下幻化出美丽的彩虹。珂缇娜明亮的眼睛里闪动着无忧无虑的快乐;而阿蕾希娅明净如秋水的眼底,却隐隐有着淡淡的忧虑。
“珂缇娜,听说……只是听说啊……好像国王陛下要给你指定生活导师的人选了呢。”阿蕾希娅有意无意地说道。
“诶?”两条在长椅下悠闲地晃荡着的小腿陡地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