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去当铺里头取信时,一个正落坐于店家里头品茶、一身白衣胜雪的男子却蓦然回首过来笑唤他──见到那张熟悉的俊秀脸庞,那男子文质彬彬、斯文翩翩如一书生,墨玉般的眸子如雪乾净漂亮。
她愣地瞪大了眼。那不是陆逊幺!
「伯──」
「嘘。」踱上前来制止她唤出自己的字,陆逊食指笑摆脣前,神色还带几分淘气,「虽说我是不怎幺有名气……不过,我于此,只是『议儿』。」
何若舒微微怔愣,随后意会过来,方几分无奈地微微失笑。「是──议儿。」想这称呼她实在太久没唤,她又带揶揄地道:「我还想你怎幺在信上又改称我姊姊了……只是,你怎幺会过来这里?」狐疑地瞪者眼,她困惑地问。
新野离会稽可不近,他如何会突然出现在此,而且看来似乎还等了她一段时间?她有些惊疑不解。虽说久久能见故友,她确实是十分高兴的──但他不是以然是定威校尉了幺?
陆逊却是从容耸肩,一面带着她绕过前头,到店里落坐,并起手替她斟茶,「我怕主公误会,在他面前自然都唤妳姊姊了。」微微笑了笑,他虽说是送信中人,但他写的信,大多也都会让孙权看过的──孙权既然待她有意,那幺他可不能被误认作情敌呀。「前些日子,主公交代下来的事情我全办妥了,便向他告假,前来看看妳,也好回去稟报妳近况如何。」依旧是笑得轻快,他半开玩笑地道。
他早先知晓她在这儿便一直很想过来了,只是碍于自己身上还有要事未完……至于孙权和孙尚香身分敏感,自然不可能亲身过来,而今他正好有空,便有里由告假来探望她了。
瞧她气色看来确实不错,虽说那双眼还是一贯地带着几分忧虑,但看来应当还是开心居得多……看来赵云果真没有亏待于她,他身为她朋友,也就安心了许多。
「我的近况还得稟报啊?」有些哭笑不得,她伸手接过他的茶。她和陆逊之间有哪里好误会?不过说来也是,毕竟性别不同幺……倒是似乎,他样样都思虑得愈来愈周到了。
「四小姐和主公一直挂心着舒舒,这才允了我过来看看妳,顺便让我瞧瞧荆州如何,自然得回去稟报了。」勾脣轻笑,他顿了顿,又道:「几日前,曹操已经快马去攻袁氏残兵了,且是轻骑皆出……我想不用一年,他便能将河北一带全部拿下。」
「这幺快?」她闻言诧然,却是不禁凝眉认真思索起来,「如此说来,曹操是想一举灭了袁氏?那幺此时,主力军队不全都在辽东了幺……」讶异他于这事上拖了这幺久,这回却竟然决策得如此快速……难道赤壁之战,真的不远了?
但这样说来,主力全在辽东的话,许昌内不就是空虚的了?
闻言,陆逊先是颔首,随后却是无奈地苦笑起来。「我知晓妳想着什幺。这的确是出兵的好时机,可此时刘表病重,又与刘备互相猜疑,若想于此时出兵去攻许都,怕是不可能的。」墨玉眸子澄澈通透,他放下茶杯,只能爱莫能助地笑。
刘表这一生,虽是一个翩翩儒将,性格却太过懦弱反覆,耳根子又太软……所以说,终究一事无成。
几番大好的出兵机会都这样白白失了去,才落得分明是战略位置的荆州,今日却这般飘摇不稳的地步──他几度有机会问鼎中原,却都被自己的疑窦给失了先机,着实可惜啊。
「话是这样说没错。」跟着弯脣苦涩地笑起来,何若舒只能歎然。如今刘备处境狼狈──既与曹操不合,又被蔡瑁谗言,纵然他明白这是出兵时机,怕是也只能在新野按兵不动吧?
「虽是这样说,但舒舒也莫丧气……我听闻,曹营鬼才军师郭嘉病重。」脣边噙着从容笑意,他偏了偏头,「昨日略观天象,郭嘉恐怕已不久于人世……失了这幺一个鬼才谋士,于曹操而言,便犹如失了一边臂膀罢。」
鬼才郭奉孝──他对此人曾稍略听过几分传言。他思虑清晰,又深得曹操信任,几番洞悉人心都是準确得可怕,听说连孙策遇袭之事,他也是早早便已料得……其实若是可以,他还真希望能与他斗上一番,但只可惜──恐怕是没这机会了。
而她闻言却更是惊诧。「郭嘉竟然病重……」喃喃地重述了他的话,她却不住想起六年前,那个眼带桃花的英俊男子,脣边总噙着一抹玩味轻挑的笑──那个彷彿能将每个人都看得透彻清晰的风流鬼才谋士,竟然已不久于人世。
「是啊。此一鬼才骤逝,这乱世,说不準又将有谁出……」目光遥遥望向窗外,陆逊歎了一声,顿然方道:「舒舒,建安十二年,必定会是多事之秋……妳要多保重。」
神色难得的凝重严肃起来,他沉沉开口,目光带几分忧虑。
尤其她身处刘营……恐怕安和的日子,也难再过得久了。
闻言,何若舒几分怔然,随后方弯脣微笑轻应,「我知道了,多谢你。」
多事之秋幺……随他这句话,她也跟着忧心了起来。
郭嘉病逝、曹操平河北……那幺接下来,不便是要率军来荆州,準备要问鼎天下了幺──
情势这般推估起来的话,刘表若殁,无处安身的刘备只能去江夏暂投刘琦。然而若不降曹操,当今唯一能长久与之抗衡的,竟然也只剩下孙权……
然而陆逊却正正料得一点不假。
不上多久,建安十二年春,司空祭酒郭嘉病重,终逝于柳城。而后未久,约于夏时,袁熙袁尚投奔辽东,却为辽东太守公孙康斩之。
而枭雄曹操的目光,也从已平定的河北,一点一点移到了南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