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回十九《心不由己》(4)
闻言,却是换孙尚香傻了。
怎幺会的、他说他只当她是妹妹……可他素来温谦有礼,于她的无理取闹却未曾怪罪,一直都纵容着,有时她在他眼里也曾瞧见宠溺疼爱的神色,虽只是一瞬一点,可怎幺会是完全无意……
垂眸望向被他抽开的手,她恍然怔忡,又抬首望过去,「伯言是怕二哥不会同意,还是怕了二哥怪罪?舒姊姊……舒姊姊向来与你我最好,一直都十分疼宠我,若有她愿去与二哥说,兴许二哥是会同意的──要再不能,我、我也可先许了你……」
茫然上前追回他退去的步子,她心里彷彿有什幺正一点一滴被击碎,只却不愿去想去认──直直望着他,她的手揪紧领口,说罢便垂头要去解开衣带──
「四小姐!」眉头一蹙,陆逊眼见情况不对,忙伸手去将她要解衣带的手拉开,随后又迅速抽回。
然心里头还苦恼接着该说什幺,他却见眼前的姑娘顿下了动作,眼中盈盈开始落下了泪来。「陆伯言,你、你当真不喜欢我幺?一点儿喜欢也没有幺?……我一直都喜欢你的,虽然总骂你是臭书生,可我、我一直都喜欢你,一直都只想嫁你的……」
啜泣地紧紧盯着他,彷彿盼能从他墨玉般澄澈的眼里瞧出一丝情份来,她却是乾愿放下所有骄傲、甚至身段名节,只要他心里于她有那幺一点上心,只要他喜欢自己──
可看着他为难不忍的神色,虽是未语纠结,但那一双眼睛,却始终还是那样乾净,丝毫未变。
她的心为之一点一点地冷了下来。
他的眸子仍旧那样温和暖润,有她喜爱的包容疼宠,可她瞧得清楚……那里头,却独独没有情。
于是她懂了──这一切,从头到尾、都只是她自作多情──
不敢再去看他于她而言那般冰冷的眼神,她心碎别过颜,抿脣硬声道:「我明白了。今日只当孙尚香未曾来过,对不住,打扰陆将军了。」
说罢,她回过身,挺起背脊、撑起身子,拾回她的骄傲,一步步地踏出了府邸──
◇◇◇
自当晚大闹后,孙尚香却莫名便不再闹腾,安静淡然地接受了将要嫁给刘备的事实。
何若舒并不明晓这之间究竟发生何事,便是问了陆逊,他亦是苦笑不言……但说来却也并非猜不得,只不禁更心疼那个向来明耀活泼的姑娘,一双眸子却失了生气,再无光芒。
就如同离开了赵云的她……可她想,尚香还年轻,爱着陆逊只是年少青涩时的纯粹爱慕。至少,不同她和子龙,都已经将心都义无反顾地交了出去──也许她未来,还是可能重拾那一丝光芒的……
于是她向孙权讨了一件事情──那块赵云之前在新野让她买下的布料,她私自做主,拿去给换成了做孙尚香嫁衣用的布料。
「──姊姊那块布,是那赵子龙赠与姊姊的吧?」听闻此事后,孙尚香一恍,匆忙前去寻她,神色却是不住愕然──何若舒虽是随了刘备八年之久,可带来江东的东西并不多,除她手上那条髮绳,及孙策送的那只步瑶外,便也只那块布料她最常见她拿出来怀缅……
那样的神色,彷彿她不是如今心死淡然的步练师,而仍是她当初见过的那个于赵云深深癡眷的舒姊姊……她知道,那块布于她一定至关重要,可为什幺──
何若舒见她过来,却也不讶异,只微微笑笑,神色却有些愧疚,「尚香一直当我作姊姊,可姊姊确实在没什幺给尚香的,也帮不上一点儿忙……如今妳要远嫁,要再见一面,都怕是难了。那布……确实是我一直珍藏的,但我留着也无用了,姊姊只是想,若妳不嫌弃,拿来给妳作成嫁衣,也算做是姊姊的一份祝福……」笑意浅淡,她话声温柔恳切,脑中却不由得还是想起那一日种种──
「说得那幺理直气壮……我可还不见得要嫁你。」
「哦?不如舒舒说说,妳还盘算要嫁谁?既有此事,我可定要好好去会一会此人才行。」
「你去会他做什幺?」
「竟然有人要和我抢夫人,那我自然得去会上一会了──若他打不赢我,自然不能娶妳。」
……
她有些惘然。
以前他捉弄调侃她时,她最喜欢反驳他耍嘴皮子,说自己将来嫁的又不见得会是他。
可她如今一语成谶,却是真的后悔了……
「舒姊姊……」眼眶一热,孙尚香抿起脣,喉头一哽,伸手便蓦地扑上去将她拥住,「舒姊姊──尚香原来不懂,可现在懂了……舒姊姊与赵子龙情投意合,原来该是十分幸福,如今被迫离开,舒姊姊定然十分难过……对不住,尚香那时只盼着舒姊姊回来、不知晓舒姊姊心里该有多痛苦──」
许是心情相映,她一面说着,倏然便随之嚎啕大哭了起来,并将她抱得很紧,彷彿是要发洩所有悲伤。
何若舒一愣,眼底不觉染上一层悽然,却仍微微弯脣,伸手轻拍了拍她颤抖背脊,「无事……舒姊姊这一生,原就是欠给孙家的,回到会稽也是我自愿,久了总会惯的……可尚香与我不同,妳还年轻,伯言既只是妳命里的一个客人,便不要把他搁在心头太久,能放便放,能忘便忘……」
柔声安抚着,她声音涵笑,孙尚香却哭得愈兇,像是心疼她,也痛楚于自己处境──
何若舒只得苦笑歛眸,任由她抱着,只愿她哭够后会好受些。
也但愿,见了那件嫁衣……子龙于她这放不下心的妹妹,能多照看几分……
她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幺多了。
孙权派吕範前去议定后,婚事已定,十月,刘军将领孙乾取快船十只,让刘备与赵云领五百余人前来会稽提亲。
而听闻唯一随行刘备前来的侍从竟是牙门将军赵云,何若舒心里一阵喀蹬,不禁又是複杂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