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回二十七《灰飞烟灭》(1)

吴黄武五年、魏黄初七年，魏帝曹丕病逝，享年四十。

魏国形势再起动荡，太子曹叡即位登帝，立位未稳，蜀吴两国方始欲动。

──于此动荡之时，陆逊次子陆抗出生。

「这孩子真可爱。这双眼儿啊，真真是像极了伯言。」

含笑逗弄怀里睁着双无辜大眼的婴孩，何若舒眉眼难得舒朗，瞧着这还未满月的孩子，黑玉般的眼儿乾净澄澈……彷彿许久以前，她在雪夜里头一次遇见他，那个清秀漂亮而善良的孩子始终令她印象深刻。

陆逊因孙权欲北征曹魏之事被召回，而顺带回来吴郡陪孙玉临产，也是孙权的意思。既听说他好不容易又有了个孩子，她身为好友，自然便得来看上一看，也瞧瞧许久未见的孙玉。

而见她神色舒朗，陆逊眉眼不由得也舒展开，「只望他莫如延儿早夭，否则玉儿怕是会受不住。」启脣轻歎，他眼底带些许欣慰和忧虑──他却不知，这孩子于这乱世出生于陆氏，究竟好坏。

别的不盼，他却不能只盼他平安成长，还须望他将来能成国之栋樑。

且说他方娶孙玉未久时，孙玉便曾生下一子，他将那孩子取名作延。只惜陆延还未长大，两岁时便病殁夭折，令孙玉难过了好一阵子，可他长年驻兵于外，鲜少能回吴郡陆府陪她……这点也着实令他愧疚。

不过，如今又有这孩子出生，他也就安心了些──至少，尚有这孩子能陪着孙玉。

「延儿那孩子当初是早产，身子底原就不好……」轻歛下眸，她将婴孩轻放回篮里，顿然片刻，方侧首望他：「伯言给这孩子取什幺名？」

「抗。」淡然望向窗外，他眸色轻颦，「当望这孩子，能抗违天命，成孙吴日后能与蜀魏相抗的将才。」神色煞是认真，他也明晓，自己再是长命也不过如此，将来，怕也唯有这孩子能继承于他……方出生便要让他担这样的大任，虽原是不该，可他却是不得不。

「陆抗……」喃喃重述这名，何若舒却恍惚像又回到甘夫人诞下刘禅时，她曾忧虑那孩子身上所背负的沉重，如今却发觉原来不只刘禅，周循、陆抗、甚是她的大虎和小虎──出生于这世代，原来便是一种沉重。

而她也不知，陆抗将来，确实却成孙吴最后名将──但却也是后话了。

「夫君和姊姊正聊着什幺呢？」

扬笑从外头而入，孙玉将手里糕点先安放下，见他二人似正严整地谈论什幺，不禁有些困惑。自己莫非打扰了他们？

「没什幺，只是说起魏帝病逝之事罢。」脣畔轻扬，陆逊浅笑掩饰过，并未想再多说起陆延之事引她伤心。「这是什幺？」为转移她注意，于是他状似好奇地望向她端来的点心，想了想，还是伸手将妻子的手牵过。

「是让膳房特意备下的桂花饼。」婉笑斟茶递与两人，孙玉笑得灿烂。陆逊并不常回府，难得被孙权召回商讨要务，并以探子之名回来，她自是欣喜非常，「姊姊和夫君都嚐些吧，这是前些日子，妾身特地寻来的法子呢。」扬脣，她笑颜灿若暖阳。

当初毕竟便是因何若舒，她方才有此机会识了当年还未及而立的陆逊，且听闻这婚事也是她替她提的……她也知他们俩素来无话不谈，纵然几分无奈自己总跟不上他俩话题，但也知晓步练师与孙权感情甚笃，她与陆逊也始终未曾踰矩，她自不会去多加猜测什幺。

而见妻子这样温婉和顺，颜上又尽是期盼欣喜笑意，陆逊微怔，却不由得几分愧疚起来。

她确实贤慧温婉懂事，几乎不曾对他有过怨言。可他长年在外头征战，除每年春节或主公召回外，他几乎鲜少回来，却也未将她接来驻军处，害得她经常于此独守空闺罢……其实他是怕着面对她，面对髮妻，心里存的却是另一人……难免教他心中难安。

他与孙玉的婚姻，本该只是手段，可孙玉却是真的喜欢他。

「多谢，这饼果真好吃，回西陵前，夫人予逊带上些罢。」温和轻笑，他将接过的饼食毕，脑中转过许多念想，终只是再温柔地扮起好丈夫的角色。

罢了，终是他自己勘放不下……

「夫君喜欢便好。」欣喜他喜爱她特意準备的点心，孙玉欢朗一笑，又侧首望向她，「姊姊也带一些回去同大王嚐嚐如何？」

闻言，何若舒浅笑颔首，「那便麻烦了。玉儿真是贤慧，我上回特意去学了厨艺，原来也想给大王做点心，结果还是没能做成啊。」笑望着她，她莞尔，方后笑觑了陆逊一眼，意思似是要他好生对待孙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