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她目光，陆逊微微一愣，报以温润一笑，心底却有些苦涩。

说到底，她终究不知道他的心意……此生此世，她怕是都不会知晓了吧。

「夫人哪儿的话。妾身不过只会做做这些，又如何与夫人相比。」谦逊地歛眼笑笑，孙玉眉眼与大乔极为神似如此一笑，不禁又令她微征。

「啊，对了，听闻大虎公主不久便要出嫁……」脑子里头乎尔思及那一事，她说罢，便自袖中抽出一只绣盒，并将它打开，「这只华胜，是当年母亲留予我的陪嫁，便转赠予公主，算是妾身一份绵薄心意。」说着，她目光几分不捨地看了看盒里尔雅秀丽的华胜，那上头精緻刻着春日粉桃，娇俏漂亮，十分好看。

见状，何若舒忙推托道：「既是大嫂留给玉儿的，我如何能收下！」且看她分明还不捨，她便更加不能收啊！

「便是因不捨，妾身几乎未曾用过，留着也是暴殄天物……公主年华正盛，定然适合它的。」将绣盒交至她手上，孙玉不容拒绝地微微笑笑，神色认真，彷彿还带託付之意，「若非姊姊，夫君与妾身，当不会有今日……将来还有许多需要姊姊照料，姊姊便不必见外了。」

听她这话却是拉拢之意，何若舒顿了顿，忽尔明晓了她意思，方后却也只得依言将东西替女儿受下。

「知道了，我收下便是。」

笑意仍然清婉，她却觉着几分恍惚。

但只歎然如今，她竟也成了众人争相拉拢的对象……

◇◇◇

趁着天色未黯，何若舒由吴郡赶回建业望着攒在袖里的绣盒，想想毕竟是孙玉的心意，便想着该去寻孙鲁班一趟。

公主年及荳蔻后，通常便独自有自己所居阁殿，也有孙权所指来负责教导仪态才学的女官，因而孙鲁育和孙鲁班只先前住于母亲阁殿偏房，后便并不与她住在一块儿。

古时皇家父母儿女关係其实较现代要疏远得多。孩子们有奶娘，有婢女随侍，有先生女官……她这做母亲的，说来也不过能探视探视孩子，待着两个孩子每日来向她请安罢，但孙鲁班通常不喜听她叨念些避世道理，久了也就少往她这儿跑，惟剩孙鲁育还乖着惦记要来给她每日请安。

毕竟孙鲁班是吴宫里头最受宠的长公主，向来被骄宠着惯了，且孙权也愿意宠，她自是更管不动……也罢，想着尚香虽然刁蛮，却也是善良明媚的姑娘，若大虎是那样的孩子，却也无妨。

且其实那孩子也并非不孝，经常去向负责照料她的太医问候她情况，还时常为她抱不平……想起这事，她便觉着几分莞尔起来。

挪步往孙鲁班所居昭莹阁去，她才至院落，方要令侍卫通传，便见那里周循一身白衣，背阳落于树下而坐，隐隐传来悠悠笛声。

曲声静悠清丽，夕落轻洒，却有几分惬意。

她悄声过去，才发觉原来孙鲁班正偎在他腿上安眠，而周循面容温静，眼底恍若还带几分宠溺。这光景瞧着倒是温馨，彷彿也教她心里暖了几分。

周循警觉性高，闻见周遭声响，曲声骤然而停，立刻便望旁瞥了过去，神色亦随之乍然清冷。却见来人是步练师，他怔了一瞬，想着该起身行礼，奈何身上还有个姑娘正安睡着，一时教他有些尴尬。

何若舒见状，勾脣微微笑开，「不打紧，不必多礼。」摆摆手，她浅笑过去，声音亦放轻，只见孙鲁班倚在他腿上睡得极沉。

年及荳蔻，她的女儿生得清秀娇丽，也已然是漂亮的小姑娘……见周循待她的样子倒是温柔，她原来还忧心他的心意究竟如何，看着倒是不必担心这个了。

其实她自也知晓，古时女子是该与男子保持距离。但想想大虎自幼时便喜爱同孙绍周循这些男孩混在一块儿，且如今也与周循有了婚约……其实只要他俩自个儿不在意，她是不在意这些礼数的。

「……步夫人是来此寻大虎的幺？」弯脣浅笑，周循笑得有些不好意思，示意是否该将孙鲁班给叫醒。

「小事罢了，既然大虎睡了，明日她来请安再说也不迟。」扬脣轻笑，她略弯下身子，上前探看她安睡模样，方又几分慨歎侧首望向他，「大虎这孩子被宠得惯了，性子是娇蛮任性了些，我这做娘的也管不着她，却是得麻烦伯善多费心思了。」启脣轻歎，她伸手轻将孙鲁班颜上凌乱髮丝拨去──说到底，终究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孩子，要她不担心却不可能。

只是转眼十三年……原来竟是这样快，却又觉着慢得可怕。她已然年华老去，孩子也大了，是不是将来一日，也终能归去，不再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