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家人和朋友都在一楼等候,他们尽量呆在离那位先生远一些的地方。办公室和门廊里挤满了我们的同事和熟人,有好几十人,都在等候着我们获救,当他们看到我们时,只听得一片欢呼声。
因为我浑身是血,他们把我送到地下室的一个小健身房里。这个小健身房也是我们公司的,但这些律师们从来不用它。因为我们太忙了,几乎没有时间来锻炼,如果发现谁还有闲工夫,准得又派上更多的活儿。
医生立刻把我包围了,我的妻子却不在其中。我向他们解释说这血不是我的,他们立刻松了口气,所以先给我做了一个常规检查。血压有些上升,脉搏快得厉害,他们给我服了一片药。
我真想洗个淋浴。他们却把我放在一张桌子上,让我躺下观察我的血压。“我是不是要休克?”我问道。
“恐怕不会。”
我真有一种要休克的感觉,克莱尔到哪儿去了?整整六个小时我就在枪口下度过的,生命随时受着威胁,而她竟不肯像其他人的家属那样在这里等候。
淋浴的水很热,我洗了很长时间,我用香波把头洗了三遍,然后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让水冲刷着我。时间好像凝固了。什么都不重要了。我还活着,我还在呼吸,身上还散发着热量。
我换上了一身别人的运动服,衣服太大了些。接着我又回到桌子那儿去再做一次血压检查。我的秘书波利走了进来,久久地拥抱着我。这时我真是渴望这种拥抱。她的两眼充满泪水。
“克莱尔在哪儿?”我问她。
“她在当班候诊,我一直在打电话给医院。”
波利心里明白,我们的婚姻已不会持续很久了。
“你还好吗?”她问道。
“我想还可以。”
我向医生表示了感谢然后离开了健身房。鲁道夫在走廊里遇到了我,十分笨拙地拥抱着我。他向我说了声“祝贺你”,好像我完成了一件大事似的。
“你明天不必来上班了,这大家都会理解的。”他说。难道他以为休息一天就能解决我所有的问题吗?
“明天再说吧。”我答道。
“你还需要休息一下。”他又补充说,好像医生们都没有想到这一点。
我还想找巴利-纳佐谈一谈,可我们那几个做人质的伙伴都走了。谁也没受伤,当时只是用绳子把手腕捆了一下。
因为没有人伤着,这些人又都兴奋起来,个个面带微笑,但德雷克和斯威尼公司的兴奋很快就平息下来。大部分律师和职员都焦急地在一楼等候,但都离那位先生和炸药很远。波利拿着我的大衣,我把它披在大汗衫上,我那带有流苏的洛弗衫看起来样子很怪,我对此也毫不在乎。
“外面有几个记者。”波利说。
啊,我几乎把新闻媒体给忘了,多么好的素材!这可不是普通的在职射击训练,而是疯狂的流浪汉对一群律师的人质劫持。
但是他们什么也没有采访到,不是吗?律师逃脱了,罪犯吃了枪子儿,导火索虽已嘶嘶作响,但当罪犯倒地时又把它压灭了。不然该是什么样子呢?一声枪响,一声爆炸,白光一闪,窗子被震成碎片,残肢断臂落得满街都是,及时的新闻采访和现场直播,又成了第九频道的今晚头条新闻。
“我开车把你送回去吧,”波利说道,“跟我来。”现在如果有人告诉我该去做什么我真是万分感激。我现在思想有些迟钝,头脑中一个接着一个的静止状态,没有内容,也没有情节背景。
我们离开底楼时,服务人员为我们打开了门。外面冷风刺面,我感受到空气的清新,这时我的肺一阵疼痛。当波利跑去开车时,我躲在建筑物的一个角落,望着外面的广场,那儿有几辆警车和救护车以及电视台的采访车,还有一辆消防车。他们正在往车上装东西,准备离开了。一辆救护车的车尾正对着大楼,无疑是要把那位先生的尸体送到停尸房。
我还活着!我还活着!我一遍又一遍地说,第一次微笑地说我还活着!
我闭上双眼,做了一次简短而无声的祈祷,感谢上帝。
身后有了声音,当我们都默不做声地坐在车里时,波利抚着方向盘开始慢慢地启动车,她等着我开口说话,我听到了那神枪手的清脆的枪声。那找准目标后的砰的一声,接着是那几个人质惊慌地逃离桌子冲到门外。
我都看见了什么?我曾看了看那张桌子,那七个人急切地望着门口,当那位先生用枪对准乌姆斯特德的脑袋时,又都把目光朝向那位先生。当他被击中时我就在他的身后,如果子弹没射中他而打中了我,后果又将如何!子弹会穿透墙壁,穿透门,也会穿透人体。
“他并没打算杀死我们。”我说,声音小得刚可以听见。
波利听到我开口了,她也舒了口气,“那么他在做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
“他要什么呢?”
“他也从来没说。真是令人惊讶,我们之间说话极少,我们坐在那儿几个小时,就是互相看着对方。”
“他为什么不同警察对话呢?”
“谁知道?这正是他最大的错误。如果他把电话接通,我本可以说服警察,告诉他们他并不想杀害我们。”
“你不怪警察吧,是不是?”
“当然不怪,想着提醒我给他们写信。”
“明天上班吗?”
“我明天还能干什么呢?”
“我想你该休息一天。”
“我需要休息一年,一天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