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夜，杨明与许诸二人换上夜行服，在苍梧郡高要段水路悄悄地改乘哨船靠岸，岸边早有一名身穿夜行服的“龙隐”牵着三匹马等候多时。三人上马后，直奔高要县城而去。

他们来到离城五里的一密林，三人刚勒定马匹，林子里冒出三人。为首一人身材娇小，明亮双眼如黑暗中的明珠，竟是名女子。

“属下拜见大人。”三人向跃下马的杨明悄声敬礼，是交州军礼。

“没想到是蓝都尉亲自出马。”杨明回礼后，认出是蓝凤凰。

蓝凤凰没再出声，只是将杨明等人引入密林，密林深处搭建了二个简易三角形营帐。蓝凤凰、杨明、许诸钻进了其中一个营帐。营帐不大，可容纳六个人席地相对而坐，月光透过气孔，使得营帐内隐约可见。杨明坐下时，须有帆布相隔，仍被冰冻得打了个冷战。蓝凤凰见状，紧贴着杨明坐下。杨明不好意思地笑笑，蓝凤凰侧脸避开杨明的视线。许诸一个人就霸了四个人的位置，在二人斜对面坐下就合眼睡觉了。

“蓝都尉怎么亲自到此地？”杨明脸颊感觉到身边伊人呼出的热气，鼻中吸入丝丝处子香味，肩膀处贴着的柔软处传来阵阵暖意。为了打破尴尬，杨明再次提出原来的问题。

“据可靠消息，太平道有重要人物来高要城施法，故属下带两队‘龙隐’赶过来。”蓝凤凰深吸了口气，转回脸说道。

“龙隐”仍交州军精锐之中的精锐部队，由什长以上军官组建，人数不足五十人。每队三人，多数任务都是以队作单位执行。这次蓝凤凰亲自带两队，足可见对此事重视。杨明于是好奇问道：“此乃何人？”

“天师张角的师弟，无药医师左慈。”

端砚、湖笔、宣纸、徽墨并称“文房四宝”，“四宝砚为首”。端砚文字记载最早见于唐朝，其产自今广东肇庆。肇庆，汉时属苍梧郡的高要县，隋朝分为高要县、端溪县二县，始设端州，宋朝改端州为肇庆。

初七庙会，高要城北的城隍庙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庙前广场围拢数千百姓，他们翘首以待。皆因数日前就有人四处传话，庙会之日，有“无药医师”普渡众生，为民借天火、焚疾苦、取义财。

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名身披黄色长袍的鹤发童颜老者手执白幡而入，白幡上书“无药医师”四字，另有两名弟子抬着一巨大木箱跟随。

“各位乡亲父老，在下无药医师左慈，一向在广信施法救民。今闻高要众生皆疾苦，本师特意赶来普渡众生。”左慈说完，望了眼漠然置之神态的众人，挥手让弟子摆开架势。

两名弟子熟练地从木箱中搬出四枝幡旗，置于四角，再用杏黄绳子连结四旗，很快就围出了以木箱为中心的方正大空地。然后二人再从箱子中变戏法似取出符节、桃剑、符水、铜盘子、铜缶等物，一一摆放在箱面上。以木箱为坛，一个简单而隆重的法坛就建好了，两名弟子肃立木箱两侧。

左慈将“无药医师”的白幡插在木箱中央，左手捧起铜盘，不知从哪里掏出十余枚黑黑的木炭置于盘中，然后右手执桃剑，绕场而行，说道：“本师收集众生疾苦汇于盘中炭，各位有何疾苦可大声说出来。”说完，边口中念诵着什么，边以剑不断划圈子，皆虚点在炭上。

围观民众中，最靠近的数十人将信将疑地说出了自己的疾苦，其他人都只是冷眼旁观。

“本师将借天火，焚烧众生疾苦。”左慈共绕了三圈后，将铜盘放回到木箱面上说道。然后手执桃剑，手舞足蹈地围着木箱跳着古怪舞蹈，口中不断地念着咒语。

跳了五圈后，左慈放下桃剑，捧起铜盘至头顶，对天礼拜道：“弟子奉神令，借天火，毁疾苦。”说完，左手将铜盘抓住，伸直胳膊，右手向天虚抓什么，对着铜盘一扔。“呼！”铜盘上的木炭竟神奇地燃烧起来，很快烧成红炭，冒出一股浓浓的白烟。

“哇！”围观的百姓发出了一阵惊呼。

“焚烧疾苦，普渡众生！疾苦未成灰烬，本师愿吞食之。”左慈右指着铜盘上红炭说道。他喝了口弟子递来的符水，再接过另一名弟子递来的一双筷子，从烧得正旺的铜盘中夹出一枚红炭。他吹一口气，炭上火星四溅，立刻亮了起来。他将这枚炭送入口中，大嚼起来。他嚼了会，张开嘴，牙齿上，舌头上，全是黑色的炭灰。然后他深仇大恨似地将嘴里炭灰咽下。

“无药医师！”两名弟子率先跪拜，之前曾说出疾苦的数十人也纷纷跪拜。

左慈每喝口符水，就吞一枚红炭，就大叫一次：“无药医师，吞食疾苦！无药医师，普渡众生！”

“无药医师！”在两名弟子及数十人引领下，千余人排山倒海地陆续跪拜在地上，大声高呼着。

“众生平身。”左慈吞食了数枚红炭后，放下铜盘，快步走到人群边缘，象征性地扶起数人。他环视四周留意到众人目光已经有些敬畏，感到很满意。正要收回视线时，突然感到一股清澈目光越众而出。他定睛而看，人数中站着一位白衣年青人，正迎着他的目光含笑点头。左慈连忙收回视线，心中一突，竟涌出一股莫名不安。

待跪拜之人全部起身后，左慈回到木箱前，从弟子手中接过符水、黄布，慢慢地漱口、擦拭一番。趁此机会重新整理心情。

重新收拾干净的左慈稍息片刻后，执起一铜勺子，从箱面的铜缶中，勺起一瓢，说道：“此乃菜油。”说完，将油泼向旁边铜盘所盛的火炭。火燃“腾”地升起老高，又引起围观者的一片惊呼。左慈将铜缶架在燃烧的火炭铜盘上方。然后他取另一铜盘，走到场边，对围观者微笑着说道：“可否有人布施本师数枚株钱？”

“吾恰好有五枚株钱。”那名白衣年青人越众而出，掏出五枚株钱，“当，当，当，当，当！”将株钱逐枚地落在铜盘上。

“本师谢过。”左慈竟不敢直视白衣年青人，收起株钱就返回木箱旁。

铜缶里的菜油好象开始沸腾，飘起缕缕白烟。左慈将株钱逐枚地投入到铜缶中，说道：“本师将沸油取义财”。然后捋高衣袖，两名弟子取符水帮他涂抹双手，及至肩膀。涂抹完了，他说道：“符水在手，水火不侵，百病不缠，无须药石。”然后口中念念有词地绕着木箱转圈，不时地伸右手从铜缶中捞出株钱，“当，当！”地逐枚扔在铜盘上。

全场寂静无声，喧嚷的城皇庙也莫名的沉寂了，只有“当，当！”的声音在广场上飘荡着。

“无药医师，赐予符水！”两名弟子趁机跪拜。于是围观数千人纷纷跟随跪拜，以致走在外围的数十路人也莫名地跟着跪拜。没有跪拜的少数围观者皆面面相觑，全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左慈抓完五枚株钱后，举高略红的右手，高声呼叫：“无药医师，普渡众生！”

“无药医师，普渡众生！”数千围观者齐声呼喊，喊声顿时响彻云霄。

左慈高傲地举着右手，轻转着头，迎接着无数顶礼膜拜的眼神。可他再次接触到那股清澈目光时，却不得停顿了一下。

“众生平身。”左慈保持笑意地再次招呼众人起身，然后吩咐道：“本师普渡众生，今日免费派发二符。一符贴于门楣，可保家宅。一符燃之，化为符水，供奉七七四十九天。诚者，符水可医百病。众生可到两名弟子处排队领取。”

数千围观百姓听闻后，“轰”地涌到两名弟子跟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被敬而远之的左慈偷眼望向四周，想寻回那股清澈目光，却发现那名白衣年青人已经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