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日子，楼绾鸢一连五日被凤鸾春恩车接往甘霖殿，有时正巧碰上煜渊在批阅还未阅完的奏折，她便笑颜盈盈地在一旁为他磨墨，或是随身带来食盒，里边备好一点清淡小菜。

是夜楼绾鸢侍寝，待宫人服侍完更衣，见煜渊似面有倦色，察言观色道：“皇上似有烦心之事？”

煜渊一笑，简洁道：“不过是些朝野之事——总归要烦的，烦了几天，就自有处理的法子了。”

楼绾鸢浅浅一笑，斟了一盏茶，曼声道：“朝野之事臣妾也不大懂，亦不敢乱作什么判断，但在家还是有听父亲说过‘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想来也是有一定道理的——臣妾听说明光宫的待诏女史1很有才气，皇上不妨问问她的意见。”

煜渊就着她的手里喝了一口，颔首道：“朕也有此想法，梓墨的能力倒是越过有些近臣去了，真不愧朕赞她应对敏速、才思敏捷。”

楼绾鸢报以淡淡一笑，慢慢地替煜渊揉着肩膀，沉思了一会儿，才低声唤道：“皇上——”

煜渊偏一偏脑袋，扶着她坐下笑道：“刚一进来就看你心思不对，又不好劝你开口，就等着你自己说呢——说吧，什么事儿？”

楼绾鸢也不答话，只抿了抿嘴唇，手摩挲着衣裳，罗袖下精心修饰的一双玉手握住，又松开，半晌，方才开口：“臣妾想从明日起……换其他姐妹来侍寝。”

煜渊一怔，语气平稳道：“怎么了，突然想起这个。”

楼绾鸢浅浅笑着，顺口开起玩笑：“后宫丽人很多，姿色在臣妾之上的、性子比臣妾好的也多，皇上不必眼里只独臣妾一人——别让其他姐妹嫉妒起来，妃嫔嫉妒的罪名可不小。”

她怎么可能会舍得把自己的夫君推向别人的怀抱，这是哪个女子都不答应的事，但明枪暗箭可防，若是谁在背后暗算，那可真是防不胜防，一不小心就从高端跌向深谷，永不能回头。何况还有可能连累宓府一家，她头一个被选中侍寝获得皇帝宠爱，在宫中已是人尽皆知的事，从这两天来“坐坐”的小主口中就可明白众人的态度——不过又嫉又羡罢了，谁知还有没有什么厉害的角色在背后不急不缓地设计一套让她永爬不起的闹剧呢，她不得不防，主动权就在为煜渊每日侍寝的人——只有通过煜渊，如此才能防上一防，不然她的下场不用多想都知道定会比历史上有名的汉景帝的陈娇皇后惨上百倍，后宫的风和日丽下隐藏的是鲜血斑斑。

煜渊想毕也是有想到这一条，此后的几日，倒都换了其他妃嫔前来侍寝，小柒一开始竟有些气愤，每日巴巴地打听了今日侍寝是哪位美人，明日又是哪个，都被楼绾鸢一笑而过。煜渊虽不招寝，但又常派人送些贵重的东西来清篁轩，表明了楼绾鸢并不是失宠，但在众多新宠中，也已不算太过耀眼了。

时隔半月，新晋宫嫔中以一位叫云婷的女子最为得宠，侍寝12日晋为才人，赐号“睛”。其次在宴会相识、关系亦还亲密的苏歆冉，晋为选侍，赐号“澜”，还有便是盈宝林曼湘。更早进宫的妃嫔中还是青小仪、鸢嫔、雍小媛，也都还算得宠。青小仪毕竟在宫中位份最高，在六宫里权倾后宫的也是她，新晋妃嫔气候还不够，不足以和她抗衡，想毕暂时不会有人越过她去。

楼绾鸢仍是一贯浅浅地笑着，手里拿着针线，一边听着茗常在在一旁快嘴快舌地说些宫中新事。茗常在荷琴同分在睦岚宫，与楼绾鸢住得近，没什么心计，歌喉极好，眉宇之间有一股孩童之气，楼绾鸢看重的便是她的这股纯真，两人私交甚好。荷琴曾说入宫前打小认识一姐妹，说是心思细腻、温婉可亲，楼绾鸢约其一见，未想就是叶凌汐——楼绾鸢本就对她有好感，如此一来，三人倒玩在了一块儿。

“姐姐你不知道，那个盈宝林不过高我一品，又仗着自己多侍寝了几日，嚣张的不得了，仿佛天下唯她独尊似的，谁都不放在眼里。前几日碰见雍姐姐，礼都不全的——幸好雍姐姐性子好，一笑而过，若换作是青姐姐，早命宫人‘教训’她去了。”荷琴愤愤不平地拿过一盏鲜牛奶茶，抿下一口，表情嫉世妒俗的仿佛是她受到了侮辱。

楼绾鸢无声地笑了笑，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下一口，细嚼慢咽后笑道：“怎么，她欺负你了？”

荷琴略一摆手，叹了口气道：“那倒没有——据说她姿色也不过尔尔，怎么就得宠了呢。”

楼绾鸢拿起手帕拮了拮嘴角，笑道：“后宫姿色艳丽的女子多得是，像她这般针芒毕露、又不是绝色，迟早被人在暗地里暗算一下，她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这等女子不需自己动手就会有人铲除，想必暗地里看她不顺眼的人多了去了吧，何必为了她而心生不快。”

荷琴微微的一笑道：“多谢姐姐提点——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姿色也不过中等，被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围绕一下，必定连根头发丝都找不着，今后何来受宠之说？”

楼绾鸢一愣，端过一碟新栗粉糕，不着痕迹地调开话题：“你别一度自怜自哀的，人生得意须尽欢，若是今后无法得宠，我就用这点心养你一辈子了。”说毕，自己先笑起来。

荷琴一听了这话，立马把刚才的哀思抛到了脑后，笑盈盈地站起来，作势就要捏她：“好你个悠姐姐，我还准儿的事儿你就给预定了结局了？看我不捏你……”

楼绾鸢哪里肯就范，抿嘴笑着和她打闹起来，好半天才坐下，楼绾鸢拢一拢鬓角，笑道：“我这儿清篁轩平日就是安静，你和汐妹妹一来，我这儿多少有点笑声——我虽是喜静的，但有时也怕太静，给静出病来。常常是懒怠着动，又不常出门，你们若是不来，我便是吃了睡，睡了吃，竟成了小猪了。”

荷琴正喝着青梅细细磨着做得花生酪，一双眼睛含笑着朝楼绾鸢这儿瞄上一眼，笑道：“姐姐要是小猪，那我们不成大象了？”说完自己也笑起来。

楼绾鸢轻轻一扶云鬓，笑道：“贫嘴，留下用了午膳再回去罢。”

1文中的待诏女史便是《序》中所描写的女子，待诏女史为正一品女官。

女官品级

正一品待诏女史

从一品内司女史

正二品女尚书

从二品承旨昭训（各分左右）

正三品奉绢奉墨奉香奉笔

从三品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功

正四品司令司月司饰司医司筳司制

从四品典悰典赞典器典执典位典会

正五品殿上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