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锤定音。
李夕然说,那辆黑色ZEPPINELIN是楚泽的车。每天早上都会看到它停在我窗下,就这么静静地停着,等我拉开窗帘时就开走,也不知是不是停了一晚。
不得不说,总是有那么一些具有天赋异禀的人,你以为他什么都不在乎,其实他注意到的东西比谁都多。协商和考虑过后,我们俩一致同意从楚姗处下手。楚姗方面的事情很奇怪,她作为第一个引我去见楚泽的人,却好似并不具好意。李夕然帮我分析,作为故人,她知道的最多,却又什么都不做,像是故意设了个局,等着我往里跳。
我料想楚姗不会这么轻易见我,可是没有。
办公台后,她穿着正装端正的坐着写东西,我进来后她才终于抬头看了我一会儿,抬手让助理给我端杯茶,"鹿哥哥,我哥就在三十四层。"
"我是来找你的。"我单刀直入,"楚姗,你知道的最清楚不过了。楚泽他不可能是因为那种事情生我气十二年的人!到底是什么?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她眼神直直的看着我,一字一顿,"为什么,我知道的最清楚?"
我苦笑,"当年我给楚泽的那封信…虽然时间赶了点,但我是亲手交给你的。"
"对。可是,我没有交给我哥哥。"她笔直的坐着,云淡风轻,好像在谈论一件可有可无的事。
"他就是那样死心眼的人,因为'那种事情',他可以记恨你一辈子,又何止十二年?你是不了解他还是低估了他?"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胃又开始翻滚,纠结着神经末梢,如炼狱般折磨。
猜测是一回事,得到她亲口承认是另一回事。
"因为我恨你。"她死死的盯着我,"我恨你,这个理由足够了吗?"
太可笑了。
这也算是上天的眷顾吗?我还健康活着的时候,从不愿意欠人情债,等到我要死了,反过来人人都开始指责我,说我欠了她们。
"你凭什么说你恨我?"我问,该具有恨意的人,分明是我。
我明明,可以跟楚泽好好的,生活在一起的。
我明明,不会因为找他而这么年轻就得了胃癌。
我明明,不必承受这么多的痛苦。
"你跟我哥,为什么偏偏是你跟我哥!"楚姗猛的抬头,"当年,在榕树下,分明是我先认识了你。"
我的脑中闪过太多嘈杂的声音,最后定格在七岁那年,我想起了楚泽为什么会认识我,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小名。
这件事的开头,还是应该从我那个生平见面寥寥的父亲鹿绝开始说起。
我的母亲林一言嫁给我父亲的理由只是因为要对她肚子里的孩子负责,鹿家重男轻女,因为这是一个男孩,两个也许并没有太多爱情可言的人便结了婚。
我以前的小名叫鹿一一,也尽是为了讨好鹿绝。鹿绝很有钱,为人如名,凡事尽是做绝,不给敌人留退路,也不给自己留退路。张爱玲说,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他唯一的柔情给的不是我妈,而是他的前妻——曾经的红玫瑰,那颗心口上的朱砂痣许一一,虽然听说因为车祸红颜早逝,但依然阻挡不了鹿绝思念她时的滔滔不绝。我妈是清大毕业的高材生,长的又颇有姿色,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生了我之后,便离家出走到国外进修。我见到鹿绝的时间不比我妈多,所以小时候,我最常做的事情便是在门前大庭院的一棵榕树下独自发呆打发时间。
因为鹿绝的恶名昭著,孩子们都受家长叮嘱,不准和我玩。一个夏天的黄昏,意外的有小女生怯怯的主动跟我搭讪,"哥哥,你能帮我把树上的鞋子拿下来吗?"
她扎着两个小小的羊角辫,粉红色裙子,因为被她哥哥戏弄,鞋子被扔到了树上,天色已晚,便只好求救于我。她好像没有认出我是谁,我爬上树帮她拿回了鞋子之后告诉她快点回家,不要让家里人担心——但我没有想到的是自从那之后,她就常来找我,其行为就是陪着我在树下发呆。
有一回顺带上了她那调皮捣蛋的哥哥,少时不更事,天气太热,我们三个便跑到附近的河里玩,那小女孩的哥哥恶作剧推了小女孩一把,她站立不稳,一个不小心摔落进水里,大声尖叫哭喊。她的哥哥手足无措,我却还记得让他回去通知大人,然后抱了一根半截的树枝伸过去拉她。当时还小,也不胖,这么一拉险些没有把我自己也给拉进水里,幸好大人们赶到得早,把我俩都救起来,当然,免不了一顿挨骂。
鹿绝知道后更是火冒三丈,觉得是我折了他的颜面,很快就举家搬走了。长大后对于小时候的事总是没有太多的印象,是后来楚泽与我说起,我才发现那个女孩就是楚姗,而她那倒霉哥哥,就是楚泽。只是数年后我与楚泽的相见相知,楚姗毫不知情,我不喜欢与女生交往,也从未曾察觉过楚姗的心思。
"楚姗,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我无法接受这样的真相,"你恨我,难道我就应该活该白白受这些不明不白的折磨?"
"这是你的报应。"楚姗哭着说,"坏事都是我干的又怎么样?我知道你一直在找哥哥,是我拦截了消息,不让你见他…"楚姗不甘的看着我,泪流满面,"我得不到的,为什么我哥全部都有?我哪里比他差了么?他活该不相信你,活该失去你,你们…你们男男相恋,有违人伦,就活该得到这样的下场!"
我茫然的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的剧本。台上台下,演的皆是得不到和已失去。
我没有办法原谅她,我也不会原谅她。
可是我不能告诉楚泽。
楚姗从来就不知道楚泽为了她做了多少事情,也从来不曾感激过每一件美好的背后究竟存在什么样赐福的神灵。她像公主一样高傲的活着,被人捧在掌心里护着,宠着,惯着。
"你真的喜欢我吗?"我冷冷的说,"楚姗,你谁也不爱,你只爱你自己。"
她没有停止哭泣。
自以为是的只想占有,想抓过来握在手上,却不顾对方是不是已经被掐得窒息。
"你就算拥有了楚泽拥有的一切,你也不会得到幸福的。"我说,"楚泽他和你不一样,就算全世界都对他不好,他也不会对你不好…就算他很难过了,很伤心了,但他还是会宠着你,对你笑,什么都不告诉你。"
"他爱你啊,就在全部人面前告诉你,他恨你了,讨厌你了,却什么都不说了。"
怎么会有这样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