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吒怔怔地看着他，忽然间变了脸色，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宋天当即拔刀出鞘，锋锐无匹的气势将他牢牢锁定住。

亚当只是眼神淡漠地坐在那里，任由那个某种意义上同样享有最强之名的男人俯视自己。

“很久以前，楚轩曾经说过你说不定是在求死，当时也根本没在意，现在看来是真的啊……”

说话的人微微俯下身，冷如寒霜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你这家伙啊，恐怕从一开始就已经想好了。”他缓缓道，“本来就是想要毁灭全人类对吗？在进入主神空间以前，早就想把伤害过你的人类统统都杀掉，这才是你进入主神空间的真正目的，是这样吧？”

——哦，所以居然是想明白了吗？比表现出来的莽夫形象更心细啊？

带着报复似的恶意如此感想。

“这有什么不好吗？”他含着笑坦然承认，“像人类这样丑恶的生物，毁灭掉才是最好的结局。亚当这个名字……第一个人类，也是最后一个人类，超越作为基因源头的楚轩，然后把全部人类都作为养料消化掉，进化成更高级的生命……这是我的宿命啊……”

“别他妈的再提楚轩了，”对方皱眉道，“你和他根本不一样，之前是我看走眼了。”

这样的话让亚当的笑意更为温柔。“你知道吗？说到星星，我想起了你们中国的一句古诗……嗯，当时我被他们强制灌输了无数知识，虽然大部分都是科技类的，但也有文化相关的部分。那首诗大概是这样的吧……嘒彼小星，三五在东，肃肃宵征，夙夜在公……”

带着虚假至极的笑容说出那句无法释怀的感叹。

“——实命不同啊。”

明明是同一份基因蓝本，却只能沦为失败的次品。

全然不理会身后气势暴涨的宋天，郑吒只是冷冷地瞧着他：“说实话我现在有点想要食言了……楚轩没说错，你真的很危险，不杀掉的话兴许会出大乱子。而且看你这副疯狂的样子，根本早就已经是一个怪物了，直接去死才是对你最好的解脱吧。”

“要杀我吗？那也悉听尊便。”亚当低下头，随手又拿起一枚棋子，“不过我可是一定会抵抗到底的，同时杀死两个四阶强者，对于你来说也是不轻的负担吧？这样你就肯定会输给自己的复制体呢，像他那样毁灭一切的存在，比起我这个怪物又有什么区别？当然了，到底想要死在哪一个手里，最终选择权还是在你，中洲队的队长……”

温雅谦逊的语调，发言内容却刻薄之极。

——如果外头那些人听见自己这样跟对方说话，大概会吓个半死吧。

近乎是怀着娱乐的心情如此感想，直到那沉沉笼罩着自己的庞大杀气一点点消散，亚当终于从容地落下那枚棋子。那一子其实是替宋天下的，然而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猜错，因为这一步已是对方仅剩的选择。

对面的男人坐回原位，失去了杀意的眼神沉凝如水，其中那一缕微乎其微的异色，或许勉强可以称之为悲悯。

“因为过去所经历的痛苦，所以就想要毁掉一切，听起来也真是个耳熟的故事。”他淡淡地总结着，“就让萧宏律来解决你吧，我还欠那边一个了断呢。”

亚当又取了一枚棋子，点头道：“那么就这样吧，我的阳谋如今已然被你们全盘知悉，就看你队里的那个智者如何出招了……倒是你，打算在我这里呆多久？不怕你的复制体等急吗？”

“所以我现在就准备走了，否则让他杀过来的话你也很头疼吧？”仿佛想起了什么，郑吒十分古怪地笑笑，然后便起身朝外走去，“再见了亚当，谢谢你的酒……好自为之吧。”

亚当又落下一子，随意地挥了挥手：“再见了……还要谢谢你的烟。宋天，把刀收起来，让中洲队队长走吧。”

宋天还刀入鞘，退开两步。郑吒亦不多做停留，只是头也不回地漫步走出超市，再一转身，消失在墙角尽头。

“来吧，该你的回合了。”亚当朝着宋天招手，“到了这最关键的一步，我反而无法预测你会如何走了呢。”

宋天沉稳地落座，端详盘中局势，嘴上却问道：“你知道他为什么会来这里吗？”

“不知道啊，或许真的只是想聊天而已……但是，也不要紧了。”亚当轻松地答道，“一切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其他变数也只好不去理会。话说回来，如果我真的失败了，恐怕最终胜利的就会是恶魔小队吧？”

宋天嗯了一声，终于落子：“你怎么能肯定？这正体郑吒的实力绝对不弱。”

“因为他还在犹豫啊。”亚当轻笑出声，“刚才我有意激怒他，也是想试探一下他的心境……你不是常说放下一切才能拿起心刀吗？常言也道慈不掌兵，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能放下对敌人和队友的执念，与他复制体的境界恐怕差得有些远。而两个楚轩的思维方式一模一样，双方智谋持平的情况下，力的胜负便是关键了啊……可惜，我也是啊，已经快要超脱人类了，却还在耿耿于怀过去的失败，这就是身为凡人的软弱吧。”

宋天看了他一眼，平静道：“心无外物才能达到极致，这或许正是你败给楚轩的理由。不过，如果计划成功的话，你也就可以跨越这些了。”

言罢两人又在棋盘上一番厮杀，直至最终宋天再无生路，不得不投子认输。

他们正慢慢把棋子拾回盒内时，屋外终于又传出了杂七杂八的声响，是逃出去的人被找了回来，小心翼翼地钻进超市里观望动静，等确认了只有亚当和宋天两人才安心进来。

煞星虽然是秋毫无犯地走了，但众人受此一惊，难免啰嗦鼓噪半天，疑心这结盟之策究竟能不能应付得了恶魔、中洲二强。一时间你言我语沸反盈天，烦得宋天眉头直皱。

众人各自惊魂未定，那黑肤女孩却跑到亚当面前，对他柔情关切道：“亚当，你没事吧？他真的没有对你动手？”

亚当温言安慰：“放心吧，我没有事，他是不会在这里出手的。”

得到他的肯定回答，女孩十分可爱地拍了拍胸口，轻呼一口气：“那个男人真可怕啊，明明只是站在那儿，就感觉快要压得我喘不过气来……那个就是中洲队的队长吗？”

“是啊，就是他。”亚当笑道，“别那么紧张啊，都说了他不会在这里出手，难道还不能相信我吗？”

女孩信任地点点头，隔了片刻又道：“当时真的是很害怕，如果他要杀你的话，我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这句话仿佛哪里让亚当感到了有趣，于是低低而笑：“你有这样的心意就很好了，我当然是不会让你去跟他战斗的……”

——毕竟，初期的养料能多一份是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