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sson13舒扬，我的名字(1)

程宥宁是被一阵交谈声吵醒的。虽然可以感觉出说话的人刻意放低音量，但她一向浅眠，有一点点动静都能感觉得到。

她脑袋还有些昏沉，眼睛半闭着地从躺椅上爬起来。有什幺东西从肩上滑落，她缓缓睁开眼睛，掉落在腿上的是夏沐礼的那件浅灰色外套。

「把妳吵醒了吗？」程一华正站在床边帮老婆拿着杯子喂她喝水，听见声音转头朝程宥宁的方向看去。「妳再继续睡一会儿吧。」

「没关係。」程宥宁摇摇头，将外套摺了摺搭在手臂上，穿上拖鞋走上前去。「妈什幺时候醒的？」

「才刚醒来一阵子。」程一华边替刘淑真扶着吸管边说道。「医生已经来看过了，说恢复得还不错，应该没什幺大问题了。」

程宥宁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接着目光朝躺在床上的刘淑真凌厉地射过去。「妳喔！都几岁人了还这样折腾自己？吊灯在楼梯上好好的它招谁惹谁了，妳没事干嘛去碰它？」

刘淑真眼神不敢和她女儿的正面对上，像是在听老师训话的小学生，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就……突然看到觉得有点髒了，想说来擦一下……我以前也常常这样擦的啊！怎幺会想到这次会出事……」

「妳以为自己还跟以前一样年轻吗？」程宥宁生气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妳真的想擦叫程宥心去擦就好了，她不是在家吗？」

「唉，妳妹妹做事那幺随便，有擦等于没擦，我自己来还比较快。」刘淑真理所当然地说着，结果又换来程宥宁凶狠的一瞪。

「她就是这样被妳宠坏的！妳叫她做然后在旁边盯着不就好了吗？」程宥宁咬了咬牙。「跟妳说过多少次了，我不在妳身边，自己的身体自己要顾，要是今天真的瘫痪了妳后悔一千次一万次也没有用！」

「我知道啦，以后会注意……」刘淑真赶紧找了别的话题把这件事带过去。「啊妳今天不用上班喔？」

「我已经跟助理说要请假了。」程宥宁怎幺可能没发现她妈那点小心思，轻叹了口气不再继续追究。她探头扫视了病房一圈：「夏医师……沐礼呢？回家了？」

看来她真的是累坏了，她想不起自己是什幺时候睡着的，连夏沐礼离开她都没发现。

「我刚来他就说要走了，好像说是医院那里有紧急的事找他，要立刻赶回台北的样子。」程一华将水杯放回桌上，拿了毛巾给刘淑真擦了擦刚才喝水时不小心溢到下巴的水渍。

程宥宁愣了愣。「他昨晚才开夜车送我回来，也没怎幺休息，现在又要开车回台北？这样不是太危险了吗？」

「我有问他要不要坐高铁回去比较安全，但他说他还是得把车开回去，说是会买咖啡在路上提神，叫我不要担心。」程一华看向程宥宁。「妳要不要打个电话给他关心一下？」

「嗯。」程宥宁也觉得应该如此，走回躺椅旁从自己的包包里翻出手机，才发现手机萤幕一片漆黑，因为没电而自动关机。「我手机没电了……算了，他现在应该还在路上也不方便接电话，我晚点再打给他看看好了。」

「姊姊啊，听妳爸说沐礼这次真的帮了我们很多，妳要替我好好跟人家道谢！」刘淑真努力抬起脖子望向程宥宁叮嘱道，程宥宁赶紧放下手机，走过去将她压回床上。

「妳躺好吧！才刚手术完不要随便乱动。」她替刘淑真重新整理好被角。「我已经道过谢了，会再找机会请他吃饭。」

「找他来家里吃饭吧！我做我最拿手的芋头排骨给他吃！」刘淑真握住程宥宁的手，兴致勃勃地说道，这兴奋的样子看起来还真不像是个病人。

程宥宁无奈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背然后将她的手重新塞回棉被里。「知道了，我再跟他说。」

刘淑真还在兴头上，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一双眼珠子却是骨碌碌地转着。「姊姊，妳说沐礼跟我们也不太熟，还愿意这样大半夜回来帮忙，是不是……」

察觉到话题即将又往某个让她头疼的方向奔去，程宥宁连忙开口打住：「妳是病人，他是医生，医生本就应该帮助病人，他是这幺说的。」

「医生又不是做慈善的，这种话妳也信？」刘淑真恨铁不成钢地白了她一眼，又接着笑瞇瞇地说：「看来沐礼真的对我们家姊姊有点意思啊……」

「沐礼这孩子真不错，上次吃饭时就觉得他有礼貌又很稳重，这次看他帮忙又更加信任他了。」程一华也加入话题。「我们不求妳找个条件多好多有成就的对象，像沐礼这样老实可靠的孩子就很好了，妳真的不考虑跟他发展看看？」

程宥宁本又想找藉口呼咙过去，但看着她爸妈四道殷殷期盼的目光，又忽然间发现了她妈鬓边多了几根白髮，心里无端一软，只好老实交代。「我有把他当作结婚考虑对象。」

「真的？！」刘淑真惊喜到差点就要从病床上跳起来。「什幺时候的事？你们后来还有再联络？」

「嗯，因为工作上的关係又在台北见到面，现在算是朋友吧。」程宥宁庆幸自己没把夏沐礼才第二次见面就跟她求婚的事情说出来，不然她妈知道她没立刻答应可能会气到再次晕过去。

「好好好，这样就对了！」刘淑真笑得那叫一个合不拢嘴。「妳动作要快点啊！沐礼这个孩子老实老实的，到时候被其他女人骗走妳哭也来不及，赶快把事情确定下来我才能放心。」

「我们的事我们会自己操心，妳先把身体养好吧！」程宥宁无力地垂下肩膀，她妈是有多怕她嫁不出去啊！

她摇摇头，走回折叠椅边换回她的高跟鞋。「有爸在这里顾着，那我就先回家一趟洗澡换身衣服，晚点再过来。」

「妳妹待会儿下课就会过来了，今天晚上她会留在这里，妳不用赶来，在家里好好休息。」程一华拍拍她的肩膀，柔声说着：「妳大老远赶回来也辛苦了，回去躺在床上睡一觉吧。」

「好。」程宥宁点点头没有再推拒。她知道照顾病人就像跑马拉松，唯有先储存好自己的体力，才有精力顾好她妈妈。

*

程宥宁坐了电梯下了楼，她正思索着要坐公车还是直接搭计程车回家，忽地就在人来人往的医院大厅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老师……？」

像是感应到她的呼唤，正在柜台询问的舒扬恰好朝她的方向转过头来。

两人四目相接的那一刻，程宥宁不知怎地似乎在他的眼中读到了「鬆一口气」的情绪。

她突然间有股错觉，这不是一个老师在担心一个学生，而是一个男人在担心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