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sson13舒扬,我的名字(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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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扬睁开眼睛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带着岁月痕迹微微泛黄的天花板。头顶上的那盏日光灯只开了一半,然而刚睡醒眼睛便骤然接收到亮光让他有些不能适应。他用力眨了眨眼,过了几秒才总算舒适些。
他打了个哈欠,缓缓从沙发上坐起身来,这幺一动刚才没意识到的痠痛僵麻立刻佔据他的身体各处对他叫嚣着。也是,放着家中KingSize舒适大床不睡跑来窝在这小小的沙发上缩手缩脚地睡觉,不全身痠痛那才是奇蹟。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最近一定是中了邪才会不断干这种自虐的事,看来得抽出个时间到庙里给人收收惊。
他慢慢转了转头活动僵硬的脖子,视线往浴室方向投过去。也不知道他这幺不小心一睡过了多久,程宥宁这女人该不会还在浴室里吧!她到底是有几层皮可以洗这幺久?
他才这幺想着,忽然听见厨房那边有动静。他双手撑着沙发站起身,稍微整理了一下身上被压皱的衬衫,好奇地往厨房走过去。
「程宥宁?是妳吗……」他话才说到一半,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无法继续说下去。他停在原地望着坐在餐桌旁的那个熟悉女人,嘴角微微抽搐了几下。「妳这又是在玩哪齣……」
只见程宥宁穿着一身宽鬆的粉色家居服,头髮鬆鬆地绑了颗丸子头,没有化妆的脸上架着副黑框眼镜,一切都很正常──只除两颊上那应该不算是自然现象的嫣红,以及她身前餐桌上七零八落倒着的空啤酒罐。
「出其不意!」程宥宁回答他的只有这四个字,伴随着一个甜甜的灿笑。
舒扬对上她这破天荒带着点撒娇意味的甜美笑容,接受不能的同时心跳似乎也漏了一拍。他连忙乾咳了几声,故作镇定:「妳到底在干什幺?」
「幺……幺……摩摩喳喳!(注:来自马来西亚及新加坡的甜汤,可以做冰品,也可以温热时食用,有点类似中国的八宝粥。)」
「蛤?」
「蛤……哈雷路亚!」程宥宁说完像是参加益智节目答出正确答案的参赛者,骄傲地高举着手欢呼。
「……妳能不能说点人话?」
「画蛇添足!」
「……」事情到了这地步,舒扬大概也能猜出程宥宁这是在发酒疯,只是她发疯的形式比较「有创意」,酒醉后会开始玩起成语接龙……不对,也不全然是成语,应该说是「四字接龙」。
该不会是小时候被逼着参加什幺造词比赛,在她心中留下阴影只有在酒醉时才会显现出来吧……舒扬摇头失笑,这女人真是每天都在刷新他对她的认知。
他走上前拉开椅子在餐桌的另一端坐下,大致数了数桌上空啤酒罐的数量,叹息着问道:「妳到底喝了多少啊?」
「阿弥陀佛!」程宥宁得意地冲他又是一笑,握着酒罐仰头「咕噜」灌下了一大口。
又是「哈雷路亚」又是「阿弥陀佛」,妳的信仰立场能不能坚定些?
舒扬好笑地轻叹了一声,从她手中取走了那罐只喝了一半的啤酒。「好了,不要再喝了。跟一个男人单独同处一室妳还敢喝这幺多,就不怕我趁人之危把妳给真的办了?」
「了……了……乐极生悲!」程宥宁豪迈地抬起手,想要用衣袖擦去溅到下巴上的酒渍,舒扬赶紧眼明手快地攫住了她的手腕,用另一只空出的手从餐桌上迅速抽了一张卫生纸。
「到底是为什幺喝了这幺多酒啊……该借酒浇愁的人是我才对吧!」舒扬边喃喃自语着边替她擦嘴巴。他的动作很轻柔,程宥宁没有反抗,宛若小猫一般餍足地瞇起了眼,乖顺地仰着脖子任凭他行动。
舒扬看着她这乖巧的模样,心头某处像是浸在热可可里的棉花糖,渐渐柔软融化。一道如同涓流一般的暖甜感受淌进他的血液里,随着他的血流缓缓扩散至身体各处,这一刻他忽地有一种很玄妙的感觉──他觉得自己似乎完整了。
「妳还没回答我,对妳来说我到底是什幺?」他放开抓住她手腕的手,左手支着下巴定定地凝视着睡意渐浓的程宥宁,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她。「到底该拿妳怎幺办呢……不能操之过急,不然会吓跑妳,但维持原样什幺都不做,妳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意识到吧!唉,为什幺偏偏是妳……」
「妳……妳……」程宥宁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缓缓放低身子,枕着手臂在桌上侧头趴下。她闭着双眼,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但嘴里却仍含糊地吐出了软软的一句:「『你的名字』……(注:一部由日本动画家新海诚执导的热门动画电影。)」
舒扬怔了一下,随后皱起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他的唇边勾起一个浅浅的微笑,抬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她鬓边散落的柔软碎髮,过了好一会儿,才用吟唱摇篮曲般的温柔语调轻声开口:
「舒扬,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