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还是报复了我,他的报复很简单,也很有效。他告了我,告到县教育局。这是后来一位在教育局工作的领导告诉我的,后果是我被调离本村的学校,发配充军到离县城最远与临县交界的一个小山村去。有消息灵通的同行劝我去找领导活动活动,我不想去,我正想离开村里到外边去清静清静呢。尽管村里人没人当面说穿,我走在村里路上总感觉有无数眼睛在看背后看着我,我要离开这里。
老校长找我谈过,他告诉我说本来他退休后校长的人选就是我,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再加上小陈老师的“积极活动”,校长的位置就属于小陈了。如果说我不想干校长那是假的,我还没有这么清高。对于小陈老师争走了校长位置我倒没觉得什么,他这种人打一开始我就看出来了,整个一个落井下石的小人。再见了,我工作了十几年的小学校;再见了,我可爱的小山村。
我在终于来到与临县交界的石壁村小学,李白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而我要说石壁村的路更是难于上蜀道。这里比县城海拔高出五百多米,虽然也修了水泥路,可是如此陡峭的山路也绕得人晕头转向。从县际公路开始爬坡就全部是“之”字形的盘山小道,小到只能容一部拖拉机驶过,看似触手可及的山坡要走七八个之字形才能到达,当摩托车爬上一层山坡后往下看下面的路就像在风中环绕的彩带。
这就是石壁村的交通状况。
从家里到石壁村骑摩托车得四个半钟,要是坐客车得从县城乘转车,而且到不了最终目的地,从县际公路下车后在镇集市雇摩托还要一个半钟路程。我现在基本上长住学校,有时双休日回家,心情不好就不回去。石壁村人口千把左右,学生生源逐年减少,条件好的家庭都往外迁移,把一部分适龄儿童都带走了。这里盛产茶叶,由于本市地处沿海,有很多海外华侨华人喜欢喝家乡的茶叶,这些年把茶叶炒作红火了。这里成了全国有名的茶乡,这里家家户户有茶山茶林,他们继承前辈传统的制茶工艺,又引进先进的制茶机械,人们以茶致富,大都逐渐发达起来了。
我刚来到石壁的时候开始很不习惯,这里实在太偏僻了,离镇集市几十公里,离县城一百多公里。夜晚熄灯以后周围是死一般的沉静,连绵的群山静得令人窒息。如果是来这里出家修行的话,这里倒是适合做个苦行僧的隐居之处。
我就在这样的环境下隐居了下来,这倒也好,清心.然而,人食五谷杂粮,难免七情六欲。在现代纷繁喧嚣的社会谁又能摆脱世俗的纷纷扰扰,去过陶公悠然自足的生活呢?即使一时冲动或者被迫无奈,时间长了自己也受不了。
受不了我又如何?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把自己置身于书山文海里,工作之余我阅读大量的文学作品,以转移自己情感空虚和工作不顺心带来的烦躁与消沉。看多了心里头也痒痒,就有了创作的冲动和欲望。人类社会的文学作品描写爱情故事比例极大,无论古今中外,概莫如此。爱情是人类永恒的主题,人类也为爱情快活着煎熬着,正所谓“痛并快乐着”,人类就是这么贱。
我在这里简单地活着,却不能简单地快乐,因为我也有爱情的煎熬。我时时刻刻在反思,我这一辈子难道就这样痛苦地活下去吗?多么心有不甘啊!我就不能迈出一步,去寻找自己的真爱吗?
暑往寒来,物转星移,转眼间我在石壁村小学待了三年。三年的时间够一个义务兵完成服役之期,也可以让一个轻度刑期的罪犯偿还罪孽。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不同年龄的人对时间的感觉自然也不一样,对于小青年来说,十年不过是眨眼间的事,而对中年人来说,一年也许要长过十年。
我在石壁的日子简简单单而煎煎熬熬,日升日落随钟声作息,漫漫长夜辗转难眠。夜深时分每当心情烦闷的时候我就羡慕起那些和尚,他们也是随着钟声作息,烟雾由心伴明月,木鱼随手唱清风。功课完毕倒头便睡,可以不去想某个尼姑,三千烦恼丝早已经随着师傅的剃刀归还大地。而我不能,家庭,社会,工作,孩子……岂可了无牵挂?还有最最致命的是我对魂牵梦绕的女人依然念念不忘。
对于我的不辞而别小芳一定怨恨不浅,而她也一定知道我的调离与她有关。
一天中午小芳终于找到石壁来了,看到风尘扑扑的她我心里真不是滋味,爱得这么苦这么难这么累怎么就学不会放手?她看着我简陋的宿舍眼圈红红的,
她说:
“贵,都是我害了你。现在你调到这么偏远的地方,家庭都顾不上了,你既不能帮家里忙也没人照顾你的生活。你看你,才多长时间已经瘦了一大圈。”
说着说着两行眼泪就流下来了。
我强装笑容,一副快乐的样子,我最怕她看出我的懦弱与忧伤。
我想试图打破沉闷的空气,调侃着说:
“我是躲这来做和尚,这深山中的小村正好修炼哩。”
“我知道是他把你给告了,不然你就不会被调来这。你打算在这里待一辈子?有没有人可以找找,哪怕花点钱,只要能调到离家里近点的小学也好啊。”小芳道。
我明白小芳的意思,她是对我有种愧疚之心。我一定趁此机会跟她说明白,告诉她我们不能再这样继续鬼混下去了,这样伤害的将是两个家庭,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我让小芳在我宿舍等我,我给学生布置作业然后提早放学让他们走我再回来。我返回宿舍看到小芳正在忙碌,宿舍已经被她打扫得干干净净,现正坐在凳子上搓洗我昨天换下来衣服。
“哎呀,你放着我自己洗。我刚想等下午放学以后就拿去洗,你怎么就……”小芳并不理会,继续使劲搓着衣服。我向教学楼的走廊看看,看其他老师是否走过来。小芳看我紧张样,笑着说:
“这里没人认识我,你怕啥?人家以为我就是你老婆呢。”我无可奈何地笑笑。还好我刚来不久,这里没有一个老师与我认识,村庄上也没有熟识的人,当然也就没有人认识我的家属,可我还是紧张,风波刚刚平息下去,我怕一波又起。
我等小芳忙完了才开始正式与她谈话。
“小芳,我们得结束了,我们不能再这样一错再错下去,这样对你对我对我们的家庭都不好。我们既然爱对方那就都替对方着想,孩子们都大了,以后他们不好做人。我们爱过拥有过了,应该知足了,我们惜福吧。就此放手还来得及,只要我们彼此心中有爱就够了。”我一口气说完,我真怕自己中途变卦狠不下心肠。小芳定定地看着我,我不敢对视她的目光,我是个男人,一个男人怎么敢做不敢当呢?
小芳叹了口气,幽幽地道:
“我知道,我来就是和你告别来的,我们的事现在全村人都知道了,我也不想再在村里待了。”
“那你去哪里?”
"去他那。既然他还愿意维持这个家,我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我不能让那个小妖精把他的钱都骗光了,到时候我就真的一无所有了。“她真的下定决心,要去守住她的家。我表示理解并赞成她的做法,这样分开了大家冷静后也许就能彻底斩断情丝了。这样于我于她都是好事,我想。
我原本想小芳和我一样想通了看透了,彼此祝福转身离开,带着一份淡淡的忧伤天各一方永不牵挂了。我正准备说些祝福和安慰的话,小芳却出乎意料地对我说:
“我们今生无缘做夫妻,但我得到了你的心,我感觉我比弟妹幸福。她是个好女人,虽然你无法接受她,但毕竟你们已经生活了十几年,生活呀就这样,能过就过吧,什么情啊爱啊的,当不了饭吃。和她好好过,别苦了自己也亏了她。人生短短几十年,女人更容易衰老。工作能放就尽量抽空回家啊,我走了以后一切又恢复正常了,女人靠哄的,你呀就忍着点,跟她说说好话就啥事都没有了。”
我何尝不想夫妻恩爱家庭和睦呢,有人说男人因为有性才有爱,女人因为有爱才有性。可我就不然,没有感情的做爱不能叫做做爱,那只是动物共有的生理排泄的需要,所以只能称之为交配。那是人的最基本需要,就像谁都必须吃饭一样。
我真的没有办法与妻子融洽起来,起码一时半会改变不了。以前还没有与小芳旧情复燃之前我们夫妻生活还能勉强例行公事般地定时完成,可是现在彼此心里存在芥蒂,行起房来更加生硬呆板,兴趣全无。唯有分开眼不见心不烦,相互图个清静。我做苦行僧,她当活寡妇;她在家里种地带孩子,我躲在偏僻山村戒色清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