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戳到了傅霖心中痛处,见到江一酉在新朋友圈里左右逢源,她也再找不出旁的借口,为他不肯相认开脱。她就如同久经跋涉的沙漠旅人,最终获知前方绿洲只是海市蜃楼,再怎么不舍,都只好面对现实。她脸色一片惨白,嘴唇颤抖着,慢慢松开了江一酉的手。
穆木伸手环抱傅霖,瞪江一酉的眼神就像瞪负心汉:“你可真狠心!”
江一酉还没吱声,刚刚在后厨忙活的调酒师先说话了。
“你们也闹够了吧?”他把收空瓶的箱子往吧台上一放,发出“咣”一声响,颇为不平地说,“酉哥人好,由得你们胡说,你们也别太过分啊!我三年前就认识了酉哥,我们都是一块玩一块做生意的弟兄,我怎么没听说他有个什么妹妹?”他说着转向江一酉,拍了下前额,“酉哥,这事真是我对不住你,是我招来了个碰瓷的,看着手脚挺麻利的没想到是个神经病,害得我们连生意都受影响。你为人仗义,说不出口,要不然我替你做主,多给几个钱打发走得了,以后都甭让她来了。”
穆木双手抱胸,只觉得这人颠倒黑白不讲理得过分,气到不愿再多说,拉起傅霖就要往外走:“走走走,再不走就给人当乞丐扫地出门了,你在这又找不着哥哥,光就受人欺负,还有什么好待的?”
傅霖被她拽着走了一步,可还是不住回头看江一酉,明显依依不舍。
程言和李冬行看戏到现在,刚才不便发言,此时却不好再旁观,李冬行劝穆木,程言则看向江一酉。
“都别再说了。”沉默地坐在桌边的男人总算开了口,一手抹了把脸,另一只手冲着傅霖招了招,声音里带着浓浓疲倦,“傅……阿霖,是哥对不住你。”
这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都愣了。
傅霖最先反应过来,从她的表情来看,简直就像黑夜蹭一下跳到白天,整张脸倏地光芒万丈。她挣开穆木的手,一步冲回江一酉跟前,埋进男人怀里,嘴里连声叫着:“哥……哥!”
江一酉比她镇定多了,但到底还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说:“好妹子,今天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好不好?”
傅霖看着并不想走,至少她不是那么放心地走,伏在江一酉肩头小声问:“那我是不是不用离职了?”
江一酉满不在乎地说:“你想上班就接着上,不想上班就随便过来玩玩,我保证没人再欺负你。”
傅霖破涕为笑,擦擦鼻子站直了,眉开眼笑地回答:“好,帮哥干活。”
江一酉搂了下她肩膀,夸了句:“乖妹子。”
眼看兄妹顺利相认,穆木也觉得大功告成,可以回家了。两个女孩子住得近,一边往回走一边凑在一块聊着天,穆木对她情急之下骂了傅霖大哥而道了个歉,傅霖则握着她双手说多谢她出头说话,不然她大哥可能仍不会下定决心认她,两人说开了话,均是兴高采烈,一扫连日来的郁闷,约好了再找家店喝酒通宵去。
女孩子想享受二人世界,程言和李冬行就被扔到了一边。
大约走出了半条街的距离,程言忽然说:“我把围巾忘在酒吧了。”
在郑和平的强烈要求下,程言答应多穿点出门,为了不再受到梨梨那条的荼毒,他前几日自己买了条深灰色的最简款。
李冬行自然地转身:“我陪你回去取吧。”
程言拦了拦:“不用了。时间也不早了,你先回家休息,我去去就回。”
说完他就往自己手上呵了口气,紧了紧大衣,大步往回走去。
狄俄尼索斯里灯光已暗,但门还没上锁。程言推门而入,就见江一酉独自一人站在吧台后,只开了头顶一盏小灯,手里拿着一个杯子,轻轻摇晃着。
“打烊了。”他边说边抬头,认出了程言,“你是傅霖的朋友。还有啥事?”
傅霖不在,他对女孩的称呼又从阿霖变回了傅霖。
程言解开大衣的扣子,一撩衣摆,往吧台前面一坐。
江一酉另拿了一个杯子过来,想给程言倒酒,被程言盖着杯口挡住了。
“我来就是想问你一件事。”他捏着空杯子,也跟着转了转手腕,慢条斯理地开口,“你失忆过么?”
江一酉眯了眯眼,笑了声:“失忆?”
“对,失忆。”程言手一翻,把空杯子倒扣在桌上,抬起指尖轻敲了下玻璃杯身,“人的脑子,就像这个杯子,本来应该装满了关于过去的回忆。但有一天一失手,杯子翻了,里面的东西全洒了,或者洒了一部分,从外表看起来,杯子还是杯子,实际却大不相同了。”
江一酉往后一靠,长腿伸展,皮靴点着地面。他笑笑说:“你以为我开始不肯认妹妹,是因为我失忆了?”
程言探究式地看着男人,说:“合理推测。”
江一酉:“要是我说我没有呢?”
程言面不改色:“很多时候,人失去了一段记忆,旁人也许注意不到,连自己都未必会发觉。只是失去某段关键记忆的人,可能就会彻底变成另一个人。”
江一酉学着程言口气,说:“就像傅松变成江一酉。”
程言眉头一蹙:“失忆的滋味很不好受,仿佛以前的自己死了一样。就像这杯子,里面曾经装的酒空了,就是覆水难收,再怎么往里面灌新的,都不再是同一杯了。”
他五指一收,紧紧抓住了那空杯子。
江一酉反过来打量着他,笑着问:“你这么了解,是这方面专家,还是切身体会?”
程言嘴角轻颤,低声说了两个字:“都有。”说完他就松开了杯子,神态轻松地把手揣回兜里,重新看向江一酉,“现今科技发达,通过一定医疗手段,也不是没有找回记忆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