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中秋节快到了,五一广场的树杈子上挂满了彩灯,广场上鼓乐齐鸣,一群老太太正在扭大秧歌,左右彩扇,右手绸缎,在震天的音乐声中正自顾玩得起劲。民族路上原先的两排旧房子正在拆迁,到处都是砖头瓦砾,搞得乌烟瘴气,粉尘飞舞,几个民工正聚集在工棚下喝酒打牌,偶尔还能听见粗俗的家乡话骂人,另外几个懒人横七竖八地睡着了,破旧的草席子上散放着饭盆、筷子、玻璃杯还有几袋榨菜。
两相对比,一边盛世欢歌,一边满目荒凉,令我心头百感交集。
我和李露经常吃炒饼米饭的“雨点儿”餐馆也在拆迁之列,如今门窗紧闭,关张大吉,老板已经不见了踪影,窗户玻璃上用喷字漆写着硕大的“拆”字,特别醒目。
“说说你将来的打算吧!”几年前的李露,就坐在“雨点儿”的窗户旁边,手拿汤勺,呵气如兰,趾高气昂的像个资本主义大小姐。她的面前摆着几块炸鸡翅、一盘日本豆腐、一份紫菜蛋花汤,这些都是李露的最爱,我特意为她要的。我自己只点了碗三鲜米线,我坐在她对面,痴痴地盯着李露,不断地挑出碗里的蟹棒送进她嘴里。
“我的理想是当一名企业家,别的不敢说,至少要在华北算是首富,到时候你就乖乖在家里躺着,当我的全职太太!”
李露被我逗得十分开心,一本正经地问我:“难道我就不用工作了?”
“绝对不用!”我喝了碗米线汤,抹了抹嘴巴,吹嘘道:“到时候你唯一的工作就是躺在床上数钱!”
“吹牛!”李露撅着嘴,轻蔑地看着我。
其实我说的是真的,我的野心勃勃是真的,不知深浅是真的,自以为是也是真的,我完全被迷人的李露勾去了魂魄,我像个爱情傻瓜,为了李露什么都敢做。
吃完饭,我去结账,李露在座位上乖乖等我,回来后,我发现李露在窗户玻璃上画了两个心,指着其中的一个说:“这个是我!”
“另一个呢?”我问。
“是个坏蛋!”李露满面微笑,倚在我怀里说。
七年过去了,那些当初的甜言蜜语早已经腐朽成灰,爱情成了一条冬眠在丘壑里的蛇,不动则已,动必伤人。当年画在玻璃上的那个十八岁的姑娘和誓死爱她的“坏蛋”,已经被岁月擦洗得无影无踪,如今即将拆得七零八落了。
天空的月亮又圆又亮,像一枚棋子高高悬在夜幕,柔柔的光辉洒遍人间,老天是个幸灾乐祸的看客,不管人们怎么折腾,它总是不阴不阳,冷眼凝视着芸芸众生的生死悲欢。
八月的天气已经逐渐转凉,“帝都”门口停满了名车,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鞭炮味道。大堂内摆满各种高档鲜花:乌浪、金边瑞香、仙客来、瓜子楠、甘兰、金茴兰,估计总价值不低于两万块。厅内放着闽南女人的歌曲,门口跪着一排排佳丽,个个浓妆艳抹,香气撩人,我进门的时候,齐唰唰喊了声:“欢迎大爷光临,希望您玩得舒服!”显得千娇百媚,令人怜惜。来自各行各业的色狼,穿得西装革履,腆着灌满油水的肚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脸上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想想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吧,我在他们眼中也只是一个头发稀少大腹便便的嫖客。
进门的时候我特意问了下迎宾小姐,顺手在她翘屁股上摸了一把,小姐往旁边一闪,看着她一脸惊恐的表情,
直接上了三楼,总经理办公室,叶红正在等我,见我进去,指着头顶上的吊灯问我:“死鬼,看这个吊灯怎样?”
我看了一眼,觉得没什么奇异之处。叶红说:“土老帽了吧你,这是从瑞士刚运过来的,美金花了8000,还不包括运费和安装。”我问她是不是发了。叶红毫不隐晦,上前摸着我的老二说她们现在是富得流油了,“一年的收入起码能顶的过一个县!”我嘱咐她钱不能只自己挣,要懂得买点贡品打发阎王小鬼,也顺便为自己铺路。叶红胸有成竹地说:“这个你放心,这方面我比你不差,好几个本地官员已经成了囊中之物,只要需要他们,立刻窜出来帮我咬人。”
我一惊,心想这女人的确不简单,想跟他打听一下都有哪些官人。叶红拿出藏在床头的笔记本,翻了几页让我看,吓得我两眼发呆,浑身冰凉,心想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叶红说她下一步打算在“帝都”旁边开一个酒店,挣钱是一方面,主要是把这些黑钱洗干净,还说到时候让我帮她出出主意,我立刻点头答应。然后笑话她是“用小姐们的经血,填满了自己的腰包”。叶红扬着眉毛叫道:“老娘的经血呢,肥了哪个孙子的腰包?”
叶红跟我混的这些年,确实算是仁至义尽,我到“帝都”消费,酒水一律免单,小姐只收成本费,睡叶红更是经济实惠,连套子都不用自己买,完了之后还有买有赠,把别的男人送他的珍珠、玛瑙、购物卡、消费券一律往我兜里揣,我们开玩笑的时候叶红经常叫我“刘米粥”,意思是在挖苦我吃她的软饭。我办厂子那些原始资本,差不多一半是叶红所赐。
“帝都”这几年算是发了,整体装修了一遍,添了不少新设备新项目,又从附近学校招聘了一群身材妙曼、模样俏丽、能文能武的女大学生来撑门面。叶红现在也卖不动了,心甘情愿退居幕后当老鸨,当年的台柱子被一茬一茬年轻人取代,跟她一同出道的小姐们有的被人看中赎了身,有的不堪其辱从了良,只有为数不多的仍然坚守着这块肮脏的阵地上。没办法,婊子有婊子的生存之道,活在这个现实的世界,难免要放弃一点尊严。
青楼从来聚散地,最是薄情商人家。在叶红眼里,我算得上是忘恩负义,过河就说桥破,拉完磨就嫌驴丑了。
话入正题,我问:“宏发那边怎么样了,搞到什么东西没有?”
叶红小脸一崩,说:“你就知道关心那个死胖子,关心你的钱,除此之外就不懂得疼疼老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