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人毫毛笔”（1）

朱老板的第一个“致富信息”来自国际市场：人的肝胆心肾乃至人体骨架都能赚到大钱！这耸人听闻的“资讯”令他一度心动，却害得他接连几个晚上都做噩梦。其中有个梦是他被几个黑衣大汉五花大绑起来，开膛剖肚掏尽值钱的“零部件”之后，还要往锅底柴火熊熊锅里热气腾腾“咕嘟咕嘟”直冒大水泡的盛满了滚烫沸水的大铁锅里扔，以便经过一套“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里”的熬煮流程获取一副完美无缺的骨架标本。当他“腾空而起”时，不由惨叫了一声“妈呀”，猛地被吓醒了！他也亲身“体验”到了任人宰割和痛苦煎熬的恐怖滋味儿，再不敢去想入非非了。

第二个“致富信息”较为可行：某翰墨生产大省计划制作15支巨型“人毫毛笔”，作为本省1500年制笔历史的特别纪念。笔头须以人之纯白色胡须为材料，规格在1米以上。符合这一苛刻条件的，非我华夏民族莫属！试想，欧美拉非男士的胡须粗短卷曲杂色居主流，踏破铁鞋亦难获一束颜色外形中标之材。亚太其它国家蓄须传统沦丧殆尽，即便尚有遗老的可用之物能被“猎头”发现也时不我待，况且远隔千山万水，又有引发国际争端之虞！如此看来，还是在我九州方圆就地取材为最佳选择：不仅可借制作“人毫毛笔”抢救国宝，防止埋没难以再生的民族优秀物质文化遗产，加深子孙后代对祖国光辉灿烂的五千年文明史的感性认识，还能扬胡吐气扬我国威振奋民族精神切实增强民族自豪感，具有非常深远的历史意义和重大的现实意义，也符合以正面宣传为主的正确的宣传舆论导向。事实上，该省“特制巨型‘人毫毛笔’工程筹备组织委员会”也正式确定了“人毫毛笔”所有材料一律国产概不进口的选取规则。可喜的是，据说已有一束具有50年悠久历史的优质白髯被寻获，探宝者还获得了25000元的可观收益和“特组委”颁发的荣誉证书以示表彰鼓励。

阿发茅塞顿开，他立即想到了镇上八十岁高龄的白常然。白大爷的下巴上就有那么一大把有数十年光辉历程的纯白色长须！每当老人家开怀大笑的时候，他总忘不了用手捋着颤颤悠悠的美髯，似乎生怕抖掉了一根。闲暇的时候，白大爷也不忘掏出随身携带的足有一尺长的琥珀色牛角梳，精心梳理本来已经顺顺溜溜的爱须。阿发自知上门取宝无异与虎谋皮，简直是难于上青天！更让阿发犯嘀咕的是，他早就领教过白常然的威风和凶猛啦！

那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阿发睡足午觉后，照例要上街头巷尾巡游一番，定向捕捉收货的目标。唱过《酒干倘卖无》后，自然还要搭配几首时尚好听的歌曲，免得自己和那些不时探头探脑地观望的听众们感觉乏味。当时他正起劲儿地高唱着《我的故乡并不美》：

“我的故乡并不美，低矮的草房苦涩的井水，一条时常干涸的小河，依恋在小村周围，一片贫瘠的土地上，收获着微薄的希望，住了一年又一年，生活了一辈又一辈……”

“阿发，给我过来！”从街边的茶铺里传来一声断喝，阿发定睛一看，是坐在那里喝茶的白常然。他赶忙小跑过去，以为白大爷又有空酒瓶儿要卖了。

“你刚刚唱的啥子？”阿发有些奇怪，白大爷咋对流行歌曲感兴趣了？

“《我的故乡并不美》啊！”阿发应对自如，这个小问题难不倒他这个流行歌曲歌迷！

“你再唱！”白大爷并不满意，还霍地站了起来，似乎要把他考到底。

这也不难啊！阿发轻咳一声清清嗓子，继续唱到：“……忙不完的黄土地，喝不干的苦井水，男人为你累弯了腰，女人也要为你锁愁眉，离不了的矮草房,养活了人的苦井水,住了一年又一年,生活了一辈又一辈……”渐渐的，阿发发现有些不对头，白大爷的那一把白胡须颤抖得越来越厉害，眼睛里还冒出一种老虎吃人前的凶光来。他心惊胆寒地想快些唱完了事，也不想问有没有酒瓶儿卖了。然而，正当歌里抒情的长调“哦……哦故乡……”还悬在半中央的时候，“放屁！”白常然猛然长啸起来：“我们秀岳哪儿不美啦？草房哪儿矮啦？井水哪儿苦啦？秀水河哪儿干又哪儿小啦？还有，哪个人又愁眉苦脸啦？还有……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接连不断的咆哮如同一串连珠炮般轰得阿发跟“胡司令”一样晕头转向。没等他反应过来，白常然的长竹烟杆儿已经敲到他的脑袋瓜儿上啦！他摸着头忍痛叫喊道：“你咋打人呢？我又没惹到你！”

“砰！”阿发脑袋上又挨了一烟杆儿。“我打的是不晓得好歹忘恩负义的小白眼儿狼！”白常然愤愤道。

平日里只有阿发欺负别人，哪有他受这样的窝囊气的？阿发第一个念头就想骂回去：“你个老杂种，老不死的！”然后像牛犊一样用只负了轻伤的脑袋冲顶过去，闹他个人仰马翻！但他下意识猫腰的动作暴露了他的想法。有人高叫起来：“阿发，使不得！白大爷有病哪！”

后一句话镇住了刚要破口大骂还拉开了拼命架势的阿发！确实，面对这个不堪一击的老家伙，你骂不得――脏话一旦出口，一定招来公愤，他的满堂儿孙也会不依不饶！更拼不得――用不着拼命，他就可能呜呼哀哉：早就听说老家伙身患高血压、心脏病、糖尿病、肺结核、肾结石、疝气、痔疮等疑难杂症，只差没得艾滋病了。他要把竹烟杆反转过来，使起回光返照的力气狠敲你一铜烟锅，那威力可就大喽！就算击瘫击毙了你，说不定镇里镇外的乡亲们还会拍手称快，谁叫你目无尊长不识时务呢？阿发何等聪明，哪能继续吃眼前之亏？思前顾后，他抱头鼠窜，溜之乎也。从此之后，他碰上白常然就如同他爹遇见鲁志海，那是恨得要死怕得要命哇！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面对高额利润的巨大诱惑，阿发还是打定主意：无论如何，硬着头皮也要上。不拿下白常然的三尺老须，绝不收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