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圣诞快乐（1）

按照县文化局关于进一步活跃群众文化生活的要求，秀岳镇文化站将开办一个跳交谊舞的舞厅。文化站站长贾守拙找到程海平，特邀他担任舞厅艺术顾问。程海平问舞厅取的啥名字？贾站长说取好了，就叫“群众舞厅”。程海平道：“俗，太俗了！跳舞是很高雅的文化艺术活动，舞厅的名儿不能弄得跟饭馆商铺理发店一样。镇上拿‘群众’命名的店铺好几个哩！”

贾守拙笑道：“你是专家，你取一个嘛！这艺术顾问可不能白当！”

程海平眉头一皱，说：“叫‘美林’吧！”

“‘美龄’？我咋像听到过一样！对了，宋美龄，蒋介石的……”贾守拙摘下高度近视的眼镜，眼球暴凸得惊人。

程海平淡淡一笑：“不是年龄的龄，是树林的林。木秀于林，美不胜收啊！”

贾守拙连哈了几口热气在玻璃镜片上，又把黑呢大衣靠上的纽扣解开，掏出系在脖子上的银灰色领带的下摆里外擦拭着，沉默了一阵子才说：“那好吧，就是‘美林舞厅’了！我一会儿进城去订做个彩灯的招牌，用我的书法。嘿嘿，我是县书法家协会的八个理事之一哩！献丑，献丑！”

“咋说献丑呢？”程海平恭维说：“贾站长贾理事的书法肯定没错，我等着观赏你亲笔书写的‘美林舞厅’四个大字闪闪发光呢！”

“过奖，过奖！”贾守拙重新戴上了黑框眼镜，“舞厅开张的时间镇上已经定了，就在下月底的25号晚7点，正好是圣诞之夜！嘿嘿，鲁书记要亲自参加亲自讲话哩！”

“还要亲自跳舞吧？跳累了，回去再亲自睡觉！”程海平揶揄道。

“是啊，是啊，我这就去亲自向鲁书记他们汇报。”贾守拙似乎要将幽默进行到底，脸上却满含着谦恭。如同高明的相声大师一样，台下的人都叫“包袱”逗得捧腹大笑了，他反倒沉着张脸，让你更是觉得妙趣横生。

一回学校，程海平便向林小玉通报了受邀担任艺术顾问及舞厅改名的事儿。小玉说：“美林？听起来真像那个‘美龄’哩！”

程海平道：“这是献给你的圣诞礼物哩！美林，美林，美若天仙的林妹妹呀！”

小玉“咯咯”笑道：“你把人家贾站长唬惨，他还真以为木秀于林美不胜收呐！”

“那样说也没错呀！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美林’本来可以有不同的解读嘛！”程海平洋洋得意地说。他揽住小玉，刚想亲热一番，林小玉敏感地弹起身来，看似不经意地把寝室的窗帘轻轻拉开了。

“圣诞”前夕，宛红梅、程海平、孔文洲、白常然、林三虎等本镇知名人士代表，相继收到了镇文化站的请柬或欢迎券,邀请他们参加“美林舞厅”的开业典礼。代表之外人士，则需购票入场。洪阿发闻讯，花了5元钱提前买票进场。

晚7时整，《友谊地久天长》的悠扬乐曲骤然停歇，一阵急促的锣鼓“咣咣铛铛”地敲响。舞厅前方贵宾席就坐的鲁书记健步迈到立式话筒前，庄严宣告：“我们秀岳镇――又一个――社会主义的――精神文明的――重要阵地――诞生啦！”

鲁书记的讲话包罗万象，内容包括只有向钱看，才能向前看；治理污染，纸厂要关；保护森林，严禁乱砍；计划生育，超生罚款――“五朵金花”全部超生五女儿刚生第3胎还是龙凤胎的超生专业户老太后、临聘检票员何琼芳闻之色变，急忙把头探进舞厅……

门卫玩忽职守，鲁兵孙偷袭成功。

“我要回国！”如同四颗炮弹在舞厅炸响。鲁兵孙做出端着冲锋枪的手势，嘴里“哒哒”有声：“叛徒们，我叫你们得意！”

“这里不是朝鲜！”鲁志海听出了来头，厉声道：“出去！”

“是台湾，我晓得！哒哒哒哒……”见“叛徒”们一个没倒下，鲁兵孙恼羞成怒，冲向发号施令的鲁志海。鲁书记指手划脚惯了，哪经得住这般残酷的肉搏？鲁志海节节败退，摔倒在地。“阿发！”他仰面朝天地高声发出了点将令。

正饶有兴趣观赏着的阿发龙腾虎跃起来：“到！”响亮，利落，还带有几分卖弄。

“孙子！”阿发穿插到了鲁兵孙和鲁书记中间。

“你？”正磨拳擦掌的鲁兵孙显出大惑不解的神情。

“我们完成任务了，快撤！”

“回国？”

“对！”

“好吧――”鲁兵孙一步一回头地撤了，那眼神分明在说：我不会就这么放过你们的，咱们走着瞧！

……阿发带着鲁兵孙一走，舞厅里又有说有笑了。已经站起来掸净了身上尘土的鲁书记连问几声：“刚才讲到哪儿了？”下面没一个人答得上来。

鲁书记决定讲“最后一点”：我们秀岳镇的“美林舞厅”开张，是件大好事啊！小程老师当艺术顾问，说明人民教师的地位空前提高了嘛！最近，有个“红头文件”说，中学一级教师相当于正科级干部，高级教师相当于副县级领导哇。这么说来，秀岳中学廖校长的级别，比我还高，实在是高呃！现在，我还是他的下级呀！不过，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嘛。十几年前，我是他的学生哪。廖校长讲国际形势说：“我们的朋友遍天下：安娜、路易斯、斯特朗他们都到中国访问来啦！”这话大错特错哇！安娜.路易斯.斯特朗是一个人，一个美国人，不是三个人嘛！还有，他说“坚决支持东埔寨人民的抗美解放斗争”也不对啊，世界上只有柬埔寨没有东埔寨呀！嗬嗬，下辈子，我也教书当孩子王去！哈哈，这话犯了唯心主义――没有下辈子啦！人死了，就死了――有人捐门槛给庙里，是封建迷信落后思想，没必要花这种钱嘛！不过，我们的宗教政策大家是清楚的：不装神弄鬼、坑骗钱财、整出人命来，就可以，不提倡，也可以嘛！是不是啊？――啊――啊――最后，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再一次衷心感谢――喂，别忙倒拍巴掌，讲完再拍也不迟嘛！――对了，再补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