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推心置腹
“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嘿嘿嘿嘿参北斗哇,生死之交一碗酒哇……”
程海平在楼下就听见郑江放开嗓门唱着电视连续剧《水浒》里的主题歌,不觉停下了脚步。郑江过去唱歌可谓五音不全,说是唱,其实更像吼叫。但“吼”起这首《好汉歌》歪打正着,迎合了歌词曲调中那种粗犷的韵味,比原唱的刘欢还多有一份野性。程海平本有别的事,他的驻足完全是下意识的,就像棋迷见到他人的棋局总想观摩一番一样。这时,老华头拎着一个开水壶凑了过来:“程书记啊,今天书记精神头儿好着咧!”
程海平应了一声,干脆向二楼走去。郑江正唱到“说走咱就走哇,你有我有全都有哇!”又自己伴唱一句:“嘿嘿嘿嘿全都有哇!”
“有些啥呀?”程海平径自走进他的办公室:“拿出来开开眼哪!”
歌声戛然而止。郑江“哈哈”笑着说:“屋里的东西明摆着呢,你想要啥嘛?”
“夺人所爱的事,我可不干!”程海平看见书桌上新摆了一个紫色的塑料相架,相片上郑江跟倩倩头挨头依偎着坐在地上,背后是一大片开得正艳的金黄色的油菜花。俩人笑得很灿烂,充满了甜蜜和幸福。
郑江道:“上星期刚照的,倩倩让摆出来,嘿嘿!”
“让你常看到,就不会忘记她哩!”程海平在家里的钢琴上也放了一个精美的有机玻璃相架,里面嵌着陶岚的一张艺术照。陶岚送他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
“女人么,想的就是多!”郑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这个不锈钢茶杯,还有身上穿的休闲上装、皮带、皮鞋及戴的手表等,都是倩倩给他买的。是不是名牌,倩倩没说,他也从来不问,用起来合他的心意就好。还是母亲心细,看出这些东西用料考究、做工精良,价钱肯定不菲。跟老头子一说,都觉得儿子老是这么大大咧咧地收人家女孩儿送的东西不好。母亲拿出一本5万多元的存折,那是郑江过去孝敬他们积攒下来的,说这钱你拿去,给倩倩也买些穿戴的。郑江于是花了3万多块钱,买了一个钻石戒指和一对玉镯送给倩倩作生日礼物。倩倩如同看见了铁树开花,一时间又惊又喜,又哭又笑,感动了个一塌糊涂。
程海平问:“看样子,你们快办喜事了吧?”
“哦,下半年再说!”郑江道:“我现在是真不想结婚。有部小说写:结婚就像进了围城,都他妈的想跑出来!倩倩说她妈催着,其实她也着急哩,没办法!还是《水浒》里的那些梁山英雄痛快:一路看天不低头,大碗喝酒大碗吃肉,由着自个儿的性子来!”
“痛快只是一个方面,逼上梁山就是痛苦的选择啊!”程海平道:“其实《水浒》的主题歌词还有一个版本,可惜最终没有采用。”
“说来听听!”郑江来了兴趣。
程海平轻念道:“水浒惊涛卷,英雄怒火燃。民间血和泪,朝廷骗与瞒。梁山泊弟兄都有苦,大宋朝官员多姓贪。苛政猛于虎,冤案堆如山。效忠无门路,仗义受刁难。忠也难,义也难,好人一生不平安。悲歌慷慨啊,悲无用;借酒浇愁啊,愁更添。反也难,顺也难;委曲求全也枉然。忍忍忍,忍无可忍!逼逼逼,逼上梁山!”
“这也太悲愤啦!还是《好汉歌》爽快!”郑江又摇头晃脑地哼唱起来:“路见不平一声吼哇,该出手时就出手哇!”
“你跟陶岚啥时候‘出手’哇?”郑江停下来问道。
程海平说:“我们现在天各一方,各忙各的事,得再等等。”又道:“全大院的人都感受到了你喜气洋洋哩!”
“全大院?”郑江不解。
“是呀,老华还念叨呢!”程海平说起刚才遇见老华头的事。
“这个老华头,我看该叫老滑头才是!现在一见我点头哈腰的脸都要笑烂了。”郑江说:“前一阵子,他在背后说我当官全靠老头子的关系,不像骆同祥是自个儿打拼出来的哩!”
“哪个背后不说人,哪个背后不被人说嘛!”程海平又问道:“你听哪个说的?”
“是黄军。这小伙子不错!还说过你是他的恩师哩!”郑江又提起上午黄军的一番话。
“书记今非昔比了,只喜欢听奉承话啦!”程海平语带嘲讽,说我讲个“百顶高帽”的笑话吧:旧时有两人去外省任职前,一块儿去拜望他们的老师。老师告诫说:“如今世风不古,真理难行,好人难做。外地的官就更不好当了,你们得小心谨慎才是。”一人说:“老师放心,我准备了一百顶高帽子,逢人便送他一顶,这官就好当了。”老师听了很生气,训斥他说:“吾辈为官清正,决不能搞溜须拍马的那一套!”这人说:“当今社会,像老师您这样不喜欢高帽子的能有几人呢?”老师听了,美滋滋地说:“这话倒是不假啊!”从老师那里出来后,这人笑着对同伴说:“我已经送了老师一顶高帽子,只剩九十九顶高帽子了!”
郑江辩白说:“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不过,老百姓都晓得伸手不打笑脸人,总不能让说你好话的人当场下不了台吧?”
程海平道:那倒没必要。只是我们要辨别“好话”的真假,心中有数。我看过一篇党建材料,说现在是“千多万多,马屁不多”,拍马屁、戴高帽实际上是一种“精神贿赂”。领导干部务必要提高警惕,慎防在不知不觉中失守思想道德防线,一步步走向堕落;而搞“精神贿赂”的人却因此达到了个人中饱私囊,官运亨通的目的。
郑江哂笑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看来你这个管党务的副书记没有白当!这些理论陶岚她爸爸也没少给你灌输吧?”
程海平立即还以颜色:“我不是对牛弹琴吧?你可是众人仰望的党委书记!”
“晓得,晓得,到哪山唱哪山的歌嘛!”郑江拎起暖壶给程海平的茶杯添满了水。又问:“你对黄军有看法?”
“不,我是对事不对人,你别误解了!”程海平道:“黄军人挺机灵,能写会说,协调能力不错,干办公室主任是称职的。现在官场文化跟风气很浮躁,不少人都热衷于追求急功近利的东西。为了对他负责,也为了他有长远的发展,对他要求应当更严格些。清清白白地做人,踏踏实实地做事,这也是最基本的要求!另外,我有一句推心置腹的话:现在我们所处的位置和身份跟开歌舞厅那时候大不一样了,自己也要走得端、行得正才是啊。老百姓都看着我们哩!”
“说得好!”郑江赞叹道:“老同学看问题就是比我透彻。以后常提醒我点!”
“彼此吧!”郑江的从善如流令程海平感到很温暖。他也暗暗告诫自己:作为副职,要注意摆正自己的位置和角度,经常听听郑江对他工作的意见和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