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候之后,伊奢终于传来第一份讯息,
司三将卫星电话接起,转身给了杜柏钦。
杜柏钦接听了两分钟,脸色并没有任何好转,没有任何好消息,他们没有找到她。
寒风呼啸着吹过树林,刚刚被踏平的这一片地面重新慢慢结起冰凌,距离搜索的特种部队离开此地,已经是第二个小时过去了。
杜柏钦按了按胸口,呼吸有些艰难,方才出门匆忙之间他只穿了一件西装外套,冷风中身体几乎冻得已经没有知觉,只有肺部牵扯起是的疼痛感是真实而剧烈的,他忍不住掩住了唇角,一声一声地咳得愈发剧烈。
连罗特都听不下去了。
幸好这时不远处亮起车灯,原来是司机从山坡的另外一侧将车子开了进来。
待到车辆停稳,司三赶忙从车后座中取了大衣。
杜柏钦仍然在悬崖边上的围栏上站着,身姿挺拔如松,几乎要凝固成了一座石头雕像,司三在他身后轻声道:“殿下。”
杜柏钦转过身来,司三给他披上了外套。
杜柏钦略微动了动身体,往回走了几步,身体却忽然狠狠一个打颤往前栽倒,他抬手扶了扶车前的引擎盖,勉强站住了。
近来胸腔时常疼痛,他皱了眉头忍着。
罗特爵爷的声音从车里传来:“柏钦,坐进车里,外面太冷。”
杜柏钦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他站直了身体,司三手边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杜柏钦接过电话,蹙紧眉头集中精力地听着,这一通电话打得颇久,他站着站着渐渐站不住,整个人晃了晃,终于伏在了车窗上。
罗特爵爷拉开车门将他一把拉进了车里。
杜柏钦闭着眼无力地靠在了座椅上。
罗特爵爷翻开他的外套叩了叩他的胸腔和肺部,仔细听了听声音:“肺部有水肿迹象,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罗特爵爷正了正神色,不容置疑地道:“柏钦,等那丫头回来,即刻休一个假。”
杜柏钦抬手掩住脸,声音有绝望的疲乏:“她不会回来了,我伤透了她的心。”
罗特爵爷看着他的颓然之色,声调颇有几分感概:“跟你父亲一样,明明是痴情种,却硬要毁掉七情六欲来挑国家大梁,最后还不是伤人害己。”
杜柏钦以手握拳掩住嘴角,脸色惨淡不堪:“咳咳,我辜负父亲期望,我把一切都搞砸。”
罗特爵爷扯过车上的大衣盖住他的身前:“好了好了别太难过,老杜沃尔若在世,谁来问问他要掸光还是要儿媳?我敢打赌,他哪怕是已经喝醉到在庭院前滔滔不绝地发表他毫无听众的演讲,他也绝对是要后者。”
杜柏钦听到这位父亲半世老友提起往事,忆起昔日父亲的音容笑貌,又恍然想起他昨晚满心喜悦之情一夜都睡不着,今早上他出门上班,吻她的粉嫩脸颊,那时他还以为,人生待他已经完满无缺。
他只是没想到,她心底的伤痛,原来,他已经无法弥补了。
心口蓦然一阵刺痛传来,他从口袋掏出手帕,按住了溢出嘴角的咳嗽。
寒风夹着细密的冰雪,一阵一阵地在耳边呼啸而过。
冷,实在是太冷了。
蓁宁一步一步地在雪地中跋涉,背后渗出薄薄一层冒着热气的汗,但很快又冷却了,四肢已经冻得没有了感觉,她仅仅是凭着一股毅力,拖着身体往前走。
今天下午从泛鹿庄园逃出以后,她按着计划好的方向,疾步穿过了一片树林,起初体力还是充沛的,光线也还明朗,但在经过树林旁的一片结了冰的干涸河流,沿岸都是布满岩石的涂滩,随着黑夜的降临,视线渐渐受阻,厚厚的积雪已经覆盖满了整片河道,蓁宁在尖锐的石头和松软的积雪之间艰难地行走,她记不清摔了多少次,牙齿一直在咯咯地打颤,黑夜漫无边际,更糟糕的是,她似乎迷路了。
她心里慢慢涌上了恐惧,很有可能她会死在这里了。
蓁宁停了下来,坐在一块岩石后挡住了寒风,手里摸索着掏出水壶,由于一直捂在胸口,水并没有冻结成冰。
她刚刚咽下了一口水,就感觉到了后面的异常。
在这死一般寂静的冰天雪地之间,出现了一线声息,绵长、略微喘息,但却被控制得很好——那是——个人的呼吸声。
蓁宁的手插|进裤兜中,暗自握紧了枪柄。
她小心翼翼地爬过石头的缝隙,透过石头遮掩的角度,看到雪地上站着一个人。
是一个男人,穿着迷彩野战服,身影有些熟悉,蓁宁已经认出了,是杜柏钦的那位侍卫长官。
蓁宁这一刻已经知道,自己失败了。
伊奢慢慢地走近,他空着手,声调是温和的,带了一丝奇异的熟悉感:“蓁宁,别开枪。”
蓁宁戒备地绷紧了身体:“侍卫长大人,请沿路返回。”
伊奢看着她,眸中有些外露的关怀:“你这样走不出去的。”
蓁宁瞬间脑中灵光乍现,刹那直觉脱口而出问了一句:“是你?”
伊奢迟疑了一秒,终于点了点头。
蓁宁心头一下惊跳,猛地站了起来:“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伊奢神色很镇定:“也许他知道,也许他不知道。”
蓁宁手上依然捏着枪,她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看:“我如何确信你?”
伊奢有条不紊地答:“我收到的消息,你在来墨国之前,你母亲交代给你的第二个任务,就是关于我。”
蓁宁从不曾忘记临行前母亲在父亲书房的那次交谈,在场的只有她,母亲,和蓝蓝。
那么是他了。
风家安插在墨国最深的一颗棋子,原来竟然是杜柏钦的侍卫总长,伊奢想必奉命经营了超过十年,才能有如此完美无缺不露破绽的履历,在墨国的军队担任如此高级别的职务。
蓁宁浑然忘了身遭的环境,只顾着飞速地想了一遍事情的前因后果,她神色慢慢严肃起来:“伊奢,你这样很危险。”
伊奢解□上的厚大衣递给她:“先关心你自己,你这样太任性,连我都吓了一跳,更何况殿下急得——”
伊奢话转了个弯儿:“你二哥会怪我没有照顾好你。”
蓁宁带了一丝祈求地道:“你不能带我走出去?”
伊奢摇摇头:“所有的出入境口都已经被军方封锁,我带了一支五十人小分队追踪你,墨国军队里最优秀的特种兵部队,你没有任何理由逃得出去。”
蓁宁只感觉到所有的希望已经一点点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