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声引得几个磨磨蹭蹭走在后头的来客频频回头张望,薛茂领着几个下人好说歹说哄了一番才将想要看热闹的几个送走了。
薛忖在风华堂前和薛怀分道扬镳,一个向西走一个向东走,薛怀回了自己的屋子去了偏阁换了衣衫又洗漱一番后便独自躺在床上。
枕畔孤寒无人相伴,辛兰的音容笑貌仿佛依旧浮现在眼前,现下阴阳两隔才知情深意重。辛兰还再世时,她因体弱多病只能卧床修养,若是从侍女仆妇那里得了什么有趣的听闻或是得知他的困窘之事总同他闲谈分担。
辛兰去世前的那段日子喜怒哀乐不同往常,对待周身的事也倦怠漠然了许多,那似乎就是她即将不久于人世的预兆,回想起来薛怀只觉口中苦涩,心口酸冷,若是宫宴上他时刻陪伴亡妻左右,也不至于使她被奸人杀害……
薛怀长长叹了口气,起身熄了烛火,思及阿璧也渐渐大了,他又忙于政事无暇□□,她身边又没个人教导,思索几番还是决意寻个品行端正的夫子来府上教导。
薛沉璧在芳淑阁里看书看了一下午,手不释卷之余脖子手腕酸痛得厉害,她挺起腰板活动了一下,熟料脊骨到肋骨之处一路酸疼难忍。她疼得僵了身子,凝香见了急忙过来替她揉了会儿,瞧见她桌案上摆放的经卷,凝香小心翼翼问道:“小姐这是在读书?”
薛沉璧一只手揉着肩膀,另一只手点着书卷青色的封皮笑答:“天气冷了也不便出去,不如就匀些空子来看书,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若真是大字也不识一个那也并没有什么益处。”
“听姐姐说,从前爹娘还未因罪入狱时我们还是御宅屋的姑娘,只是后来被牵连进了勾结魏国谋反的大案里……”凝香望着紫檀木上的经卷出了神,大约也是因她幼年也出身正经御宅屋,她对四书五经却莫名极其喜欢。
凝香收拾好了桌案服侍薛沉璧宽衣,末了又留了盏油灯置在窗前自己则歇在外屋的小塌上守夜。
含玉宫此时正灯火通明,从甬道至大殿的玉阶前,两侧都亮起糊了素纱的宫灯,昏黄灯火透过宫纱渗透出来,照得满座宫殿犹如白昼。
容庭披了件雪白深衣坐在一盏金嵌玉花鸟纹宫灯前细细看着纪凌传书来的一幅阵法图。洁白的宣纸上墨色图样龙飞凤舞,他凑近了些,对着烛火辨认细节之处。
耳畔响起了清脆的击掌声,容庭扭头望去,来人一袭淡色宫装,全身上下也没有什么配饰,肤色白皙,笑容温婉,屈膝向他行礼。
容庭握着阵法图点点头:“瑞玉。”
瑞玉笑着比划着手势:“殿下,奴婢今日去薛府讨要先帝遗物,果真见到了薛大人家的千金。”
容庭溯游在山河上的指尖顿住,瑞玉是母后留给他的心腹。今日他特意命瑞玉前去薛府,瑞玉是女子身份能入得了芳淑阁,也能替他打探打探沉璧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薛小姐是个有趣的小姑娘,不知殿下要奴婢留意有何打算”
容庭面色沉寂如水,不见丝毫端倪,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她的义兄将为本宫所用,也算是寻个捷径好让季恪生更加死心塌地地归顺本宫。”
“那殿下可要更费心些,那薛小姐虽然年幼,也是个小人精,聪明得很……殿下想让她做说客恐怕不易。”
沉璧还只是个不懂人事的小姑娘,容庭比她大上不少,自然不能操之过急,被有心人人知晓他的心思又传了出去,于他们二人都是百害而无一利,此事需得从长计议,他是万万不希望她再次被人伤害折磨。
未几,容熙亲赐的官印和官服被送到了薛府,薛怀虽然和薛忖撕破脸,但面上功夫依然要对着外人做一做,前来宣旨的公公得了薛怀一封银子,姿态之中便愈发恭谨低微。
宣了旨后,公公将圣旨捧到薛忖手里,扭头过来同薛怀耳语:“陛下赐了翰林院编修的官位下来,虽然品级是个从六品的但翰林院贵在升迁迅速,几年之内像大人您这般有建树的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洒家先在此恭贺薛大人,薛大人真乃有福之人……”
薛怀不动声色应和寒暄了几句,公公还要赶去另一处宣旨,来不及坐下歇息喝口茶,便早早告辞,薛茂将浩浩荡荡前来宣旨的仪仗请出薛府,又好话一番才将人送走。
十月末的时候,薛忖已经走马上任,因他和薛怀出自薛家本家,官职又在薛怀之下,户部便不会安排再另辟个薛府出来,薛忖也只得待在薛府,一天天等着老家的家书。
这日,天空飘下了细小水珠,天气越是阴冷,潮气和寒气如同附骨之蛆贴在裸/露的肌肤上,冷得薛府诸人牙齿打着颤。
朱色的府门被人用大力使劲敲着,这架势同几个月之前上门闹事的李大壮没有多少分别,薛茂裹着夹袄避开地上坑坑洼洼的小水坑,抹了一把脸上飘落的寒凉雨珠,恹恹拔下门栓,有气无力唤道:“是谁在外面”
外面的人闷声不答,只停了敲门的手,薛茂贴耳过去,听见门外人声熙熙攘攘,还夹杂孩子哭闹的声音。
薛茂刚刚将门开了一道仅容一人能通过的缝隙,门外却撞进来一个人:“薛怀薛忖少爷可在”
薛茂头次听见有人唤自家老爷为“少爷”的,当下就语气不大好地回问过去:“你谁啊?”
那人态度也是轻蔑,扬了头颅趾高气扬:“我们老夫人和夫人带着诸位少爷小姐从安和县奔波过来,你们还不快快派人迎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朽木妹纸的地雷(╯3╰)
今天更新晚了,明天努力早一点
☆、第二十六章薛家之事(三)
薛茂双手笼在宽大的袖摆里,细雨飘摇的空中不时吹过几阵冻得人发抖的寒风,寒风簌簌灌入门缝,薛茂愣在原地来不及去挡,厚重朱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这门不开不要紧,一开倒是吓了薛茂心头一惊,他从门槛里俯视而去,湿漉漉的青石板长街上车水马龙,十数辆青帐马车停在府前,马车上大口的樟木箱子数不胜数。
薛茂伸长了脑袋远远瞅了一眼,车队挡在长街中央,蜿蜒绵长消散在茫茫雨幕中,末尾的几辆隐在潮湿的雾气中不甚分明。
过路的百姓见这些马车如此声势浩大,还停在礼部侍郎府前,也不敢上前呵斥几句,小心翼翼低着头侧了身子从狭小的角落里溜过去,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门口站着的一排下人大有不让进门就死皮赖脸杵在屋檐下不肯走的架势,薛茂顿觉棘手万分。
双方僵持片刻,薛茂尚未弄清楚这些不速之客的来意身份,正要开口盘问几句,为首的马车帷裳却微微一动,一只带着嵌玉金镯手拨开青帘,指尖的蔻丹鲜红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