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2生根前的脉动(04)

如约地，耶诞节前一天真的开始下雪了。一些热血的男男女女为了雪景直冲山区，有身材姣好的辣妹为了外拍脱到剩性感泳装，堪称不畏风寒只怕青春留空白；也有理着光头的年轻男子骑着三轮车，双唇发白地接受记者採访。

我咬口三明治，不免佩服他们身强体壮。

别说下雪了，光走出房门我都冷得直打颤，而且穿这幺少，万一冷到休克的话不是让搜救人员很难为情吗？不过我想她们是在觊觎那辆三轮车，毕竟要是当真出了什幺意外，后座估计可以派得上用场。

关掉电视机后我决定不替他们操心，举杯饮尽热牛奶便收拾余下的垃圾，打算出门去见爸和叔叔合作过的前辈，也是学校里的一名教授。

他姓曾，学生都叫他秃鹰；我奉叔叔的命令，每个月都会去关心他的生化研究。至于绰号的由来说穿了就是顾名思义，曾教授打从进校以来就是秃头。虽然秃鹰偏好食腐，但他本人倒是对这样的称号没什幺抗拒，毕竟西藏可是把秃鹰当圣鸟，甚至会将尸体切割以供秃鹰进食。

顺利抵达秃鹰教授的私人研究室时，我照嘱咐地压了两下隐蔽式门铃；很快地，带鏽的门轴产生相摩的吱哑声，门板应声开启。

「进来吧。」每次来这都是这样，秃鹰教授会窝在他的实验室，透过监视器察看访客的身份，确定是我才从内部操作开门，寸步不离实验室。

所以理所当然，那句话也是在实验室里喊的。

我整装齐全后挨近门前轻扣两声，就见秃鹰教授面色凝重地来应门，随即引领我到泛着蓝光的萤幕。

「妳爸真是疯了才培养这种顽劣的病毒……」秃鹰教授蹙紧眉头，手指萤幕上的双股螺旋，「我到现在还找不到能够对Vampire起作用的物质。」

对于秃鹰教授的指控，我实在无从反驳，因为我也觉得爸是疯了。

在我还是高中生的时候，爸跟他的团队暗地里创造一种生化病毒，只要依附过有生命的宿主就会突变，成为不须宿主也能独立生存的物种；爸把这种进化后的病毒命名作Vampire，也就是吸血鬼的意思。

之所以称作Vampire是因为受到感染的生物，会在短时间内高烧出血，无从阻止、不可疗癒，最终以七孔流血的死状结束生命。

当年，爸的躯体就是这样，仅仅隔着一层玻璃呈现在我的视网膜，所谓科学的反扑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思及此，我艰涩地乾笑几声，「休息一下吧，我有準备热咖啡。」

秃鹰教授颔首长叹，褪下面罩及配备旋即走出实验室。

「凭良心讲，其实妳也很辛苦，毕竟那时候妳还是学生，哪会知道妳爸在搞什幺鬼。」啜口咖啡，秃鹰教授用一种无奈的口吻论道。

对此我未有答话，毕竟这种悲天悯人的眼神看久了会麻痺。不过我倒是比较注意他脸上的沾染，便抽张卫生纸递了过去：「咖啡沾到嘴角了。」

秃鹰教授接过卫生纸时带有几分愣然，端视我的表情转而複杂，我无话可说，也只能装作视而不见。

回想起来，当时警方介入调查后，不仅找不到这批病毒藏匿的地点，研究团队又矢口否认病毒一说，案情因此陷入胶着。为此他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还记得他们传唤我到警局时，脸上的表情惶惴得像害怕世界毁灭。

那时候我不晓得，妈为了隐瞒病毒被爸贮在图书馆里的密室这件事，独自跑去央求叔叔插手处理，也藉由叔叔的人脉及严实的办事手腕压下这桩命案。

妈的考量，无非是想替爸掩盖他的非法研究，这我都知道；我也知道，深爱一个人的时候，纵便他死了都想为他争取活人拥有的一切，包含尊严。所以对我来说这种事情的是非对错很模糊，我只祈祷事情能早点落幕。

「谢谢。」一想到秃鹰教授出手帮忙收拾残局，我就忍不住脱口而出。

秃鹰教授本来正在喝咖啡，冷不防地被我这句谢谢给呛到，赶紧放下纸杯，拍着胸口猛咳几声才平稳下来。

「我说妳，别这样吓人行不行？」又喝了口咖啡，他续道：「不管事情有没有被揭发，除掉剩下这些进化后的病毒都是必要的，一味地抑制它的活性也不是长久之计。况且，简校长的请求有谁胆敢回绝。」

我不禁虚笑，完全可以理解秃鹰教授话里的涵义。叔叔这个人处事乾净俐落先不说，除了出名的老谋深算以外，也是个睚眦必报的狠角色。

举例而言，曾经有人在拍卖会上，跟叔叔恶意竞标一款法国勃艮地红酒，据悉那个人从此以后没出现在拍卖会上过，下场如何无从得知。

当时我在想，这个人只不过是口渴想喝红酒而已，似乎也不是什幺滔天大罪，于是就稍微关心一下这个人的安危。当下叔叔只有挑起意味深长的笑，然后告诉我那个人还在对全球暖化贡献一份心力，要我别担心。

思绪停顿，我喃喃自语：「绝对不要与他为敌。」

毕竟叔叔这个人，可是连呼吸排放的二氧化碳都要锱铢必较的。

暗自点了点头，我感到释然地抬眸，却赫然迎上秃鹰教授困惑的神情。

「跟谁为敌？」

这下子我才想起秃鹰教授还在这，不由得尴笑两声，「原来你还在这。」

「……这里是我的研究室，我不在这要在哪？」他不耐地皱起眉，随后叹口气，「算了算了，再跟妳这样胡扯下去也不是办法。」

说着，他起身拿出一叠资料摆到桌面上。

「这边是我昨晚重新整理出来的清单，我想过这物质可能有效……」他拿笔在纸上圈点，有条不紊地阐述顺序，「最后再配合这几样……」

虽然秃鹰教授提到的一些物理作用和化学作用我完全不懂，专有名词也泰半不认得；但因为我的任务在于掌握研究进度，基本上只需要抓到逻辑的脉络。因此我未对枝微末节深究，只将秃鹰教授交代的事宜一一条列到笔记本上，最后稍加收拾资料才离开研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