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3蔓延如水四渗(01)

结束与秃鹰教授的会面后，我又颠簸地走了好一段路才脱离郊区，搭上公车。上车后我直直前往最后方的位置，拿出前阵子还没读完的《聊斋誌异》继续翻阅，并腾出一只手按摩有些疼痛的膝盖。

读到＜封三娘＞时我忍不住停了下来，有点想不透里头那只妖狐的逻辑，于是我阖上手边的读物，认真思考友情与爱情之间微妙的差距。一直到司机猛然急剎将我抽离思绪，我才晓得要起身压下车铃。

下车后外头的温度是肌肤刺痛的那种恶寒，呼吸时我不敌寒意地连打了两个喷嚏，便赶紧拿出口罩掩住口鼻，加速走到有建筑物遮蔽的骑楼下。

担心自己成为被冷风呛死的首例之余，我狭眸瞥向广告墙上的新闻报导，主播身后的画面是部分地区的雪景，皓霰飘落在台湾众多平屋顶的住宅，层层堆积可比苍穹天国。不过我由衷认为这种现象美归美，排雪问题还是要列入考量比较好。

想着，包包中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我掏出手机毫不犹豫按下通话键，随即听见咬字带有一丝丝气音的说话语调：「简书忆。」

「有人说过你讲话音色很像Cumberbatch吗？」完全对孙景熙打来到底要做什幺没兴趣，我劈头就问。

孙景熙不置可否，仅丢还我一个问题：「什幺时候猛虎也会发花癡了？」

「……信不信我挂电话。」我声色危险。

不过孙景熙倒不把我的警告放在眼里，持平音调轻而易举就将我打发。

「我信不信跟妳挂不挂一点关係也没有，别问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现在，来我这一趟。」他逕自发话，「知道了就可以挂电话了。」

我真的将手机从耳边摘除，没好气地挂了电话。

叹口气，我掉头走往捷运站，决定大发慈悲先和孙景熙一起解决研究问题，再来处理我的晚餐问题。

顺利抵达他的住处门口，我熟稔地输入密码旋即走进屋内，同时嗅进一股红豆香气瀰漫整个空间。我循着气味踱往厨房的方向，忽然我肩膀被拍了一下，随之而来是他轻哂的脸孔。

孙景熙收手，双臂交错，「有这幺饿？」

「还不是你在晚餐时间把我叫过来。」我不禁抱怨。

闻言，他毫无歉疚之意地笑了笑，随即旋身走进房间，顺手掩着门扉让我自个儿跟进。

「桌上的红豆汤是给妳的。」背对着我，他低头整理桌面资料。

我坐到矮桌旁盛了一口红豆汤，瞥他一眼，「我怀疑你下毒。」

这回他对我投以侧目，我发现他这角度有点撩人，美中不足就是眼神中有几分嫌弃。

「放心还不会，等我的研究告一段落我会找妳的仇家亲自下手。」他收回视线，再度背对我，「红豆麵包这里不方便做，甜汤将就一下。」

我赏他一记卫生眼，要是我真有什幺仇家绝对是拜他所赐，不过我倒是不晓得他扯到红豆麵包做什幺。

手执汤匙，我挨近他身后扮演背后灵：「保险起见，你还是先试毒一下吧。」

察觉到我靠近他，孙景熙转过身子迎对我的目光，空气分子受到波动而带出一丝异性的淡香；我看见孙景熙昂起下巴朝我颔了颔，微瞇的桃花眼流露出某种刻薄感。

感到莫名凉意我不住地打了个喷嚏，就见孙景熙朝我伸出手，而我趋近于反射，侷促地捏紧汤匙退后半步。见状他一把将我再度拉了回去，另一手顺势夺过汤匙。

「紧张什幺？要我试毒还不把汤匙给我，看不出来妳这幺想餵我。」

我白他一眼，仔细找到反击的机会：「我可以帮你打电话给女教师，还是你想找你家专题研究生何念甄过来餵你也行，记得把电话留给我就好。」

「这倒还用不着妳费心，我就算不打电话她们也会不请自来的。」话锋停顿，他笑着把语速放慢，「但别怪我没提醒妳，现在打过去有麻烦的人恐怕不是我，而是妳。」

话一说完我摆明又是铩羽而归，只得默默抢回汤匙，掉头坐回矮桌旁乖乖喝红豆汤。每过三秒我就提醒自己一次这才是明智之举，否则要是我在这被气到脑中风，还得央求他帮我叫救护车送医急救，怎幺想都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待他将手边的工作告一段落，我赫然想起孙景熙找我过来到目前为止，也只有让我喝碗红豆汤、其它事情一样也没奴役我去做，这现象堪称是非比寻常。

于是我放下汤匙，细细谛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包含他不经意将袖口捲至肘处的姿态我都精挑细选似地观察，意图从中分析他交代不清的目的。

只消几秒，他立刻发现我的视线正尾随着他，薄唇一掀旋即继续发难。

「别这样看我。」他斜睨我一眼，「我说过妳这类的猛虎我满足不了。」

闻言我不禁瞵视他几秒，毅然决定忽视他的坏嘴，打算单刀直入切入重点。

「忙完总该处理正事了吧？找我过来总不可能只要我喝红豆汤。」

面对我这样的质疑，孙景熙虽未以言语表态他的想法，但桌上放下的一叠资料倒是说明了一切。我取出眼下Ｌ夹里的一些公式表，上头写了几组演算数据；为此我感到不解地抬眸而视，就见孙景熙噙着意味叵测的笑意，无意间又教我愈发纳闷。

他越过书桌，极其自然地临近我身后；我感到背部升温而回过头，此时孙景熙恰好停滞在我侧脸，过近的距离使得他的髮梢拂过我颈部。我收回视线望向前方的键盘，而他从外侧掠过我的右肩压下某颗按键，萤幕随之亮起。

「妳看这张图。」他注视着萤幕，我也跟着看过去，「把每个色彩空间和数字７做运算，调整亮度后会变成这张图。」

解释时他动手操作，重心前倾使得他的胸膛隔着薄衫挨近我身后，直到我的视网膜里映照出残缺的图像，才感觉他的体温远离。我晓得呈现眼帘的是密码学里的隐写术，在加密前的讯息动些手脚以取得伪装，基本上跟时下颇为流行的整型易容术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在我眼前解密后的影像仍显得破碎难辨，就彷彿是拼图的一角，难以拼凑出完整讯息；我不禁屏气凝神，试图在脑海里条列各种可能。

还没理清思绪，孙景熙的话音便推移着空气分子，擦过我耳畔，「若将这些色彩空间代入妳手上那些公式，读取到的文本会这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