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淅催促青筠,此时水已灌上甲板,确实再不走就来不及。
青筠往前走出两步,迟疑,回头看向卫淅,他问:“为什么?”
问出后,青筠又摇头,他心里有答案,只是太荒谬。
他攀下绳梯,登入小舟。
“我年幼时见过你,殿下,还记得多年前,武会前夜,盗窃的小乞丐吗?”
卫淅挥动长剑,砍断牵系小舟的绳子。
青筠坐在小舟上,他对于卫淅的话语,显得茫然。
卫淅呵呵笑着,青筠并不记得,不过也没关系。
“我是个自幼无父无母的人,死了也不会有人为我掉一滴泪,也不会有人记得有我这么个人活过。”
“我想,从今往后,殿下这般清冷的人,会记住有我这么个人吗。”
“不记得也无妨。”
就像自问自答那般。
“殿下远走高飞吧,像海鸟那般。”
小舟已飘远,能听到身后卫淅的声音。青筠仰头,看到了天空盘旋的海鸟,天边,晨曦初绽,无数金黄光芒,铺洒于海面。
青筠回头,注视着沉船上的卫淅,他的身影逐渐缩小,最终消失于视野。
☆、霁青10
韩霁景写给李锦的信,很快得到回复。李锦回信说:此人身份讳莫如深,与尔家族亦有千丝万缕之联系,信中不便多谈。兄三月初五将至华山,弟可前来。
初春,韩霁景跟家父说要和友人携伴出游,便带着二仆,前往华山。
和李青筠初识时,霁景曾问青筠来自何地,哪座仙山名观,青筠说父母双亡,兄长不能相容,自七岁便被送往华山。青筠说时,情真意切,甚至有几分痴意,呢喃着:此生便由此始,由此终。
霁景年幼时,邻间有位清瘦书生,命运多舛,家门败落,妻死子亡,因郁愤而得狂疾,发作时每每持刃大呼此生了休,自创躯体,血流不止。霁景幼时很恐惧他,而后又十分怜悯他。遇到青筠时,每每见他发痴语,总不免想起这位书生。
抵达华山,李锦将霁景引至一处人烟罕至的冰湖。两人在石案前落座,身侧童子们烧水煮茶。
此地静谧,初春仍冰雪寒冷,而湖景又极其美丽,令霁景这个南方人冻得哆嗦,却又不舍离去。
热茶端上,双手捧起,缓缓喝下,暖意从胃直达四体。
霁景不再直哆嗦,李锦悠然从怀里取出件物品——一个长纸盒,正欲递给霁景,却见霁景起身,指着身后败落残破的木屋说:“如此寒冷空寂之地,竟也有人居住,不过看这屋子如此破败,已是被遗弃了。”
李锦没有搭话,他将长盒打开,取出里边一卷纸轴,缓缓打开。
石案上,画轴被展开,画中是一位少年,不过十五六岁样貌,有着异乎寻常的美貌,有着沉寂如秋水般的神情。
“这是何人?”
霁景十分惊诧。
“你可认得他?”
李锦反问。
这张画像,乃是李锦从父亲书房中获得。李父本是朝中重臣,颇受当今圣上器重,一度是皇帝心腹。李父早年提举皇城司,手中掌握着众多密闻,而这张画像,便涉及当年极隐秘的一件事。
“似有几分眼熟。”
霁景沉思着,画中少年的眼睛明亮清澈,然而眉宇间能看出一丝丝忧郁,是何人也曾有过这样一双眼睛,只是不再明亮清澈,而是深邃得仿佛一汪秋潭。
“你该不是想说他是李青筠吧?”
说出这句话时,霁景感受到了心悸,他莫名的恐慌,手指摸着画像轴子,指尖在微微颤抖。
“你们去道观中要些柴米,将饭菜煮好,再端来。”
李锦使唤烧茶的两位童子,将他们支走。
直到童子们走远,消失于雪径,李锦才落座,沉稳为自己倒杯茶。
“我曾与你说过,家父曾任职皇城司提举,此人也是家父一次酒醉,无意说泄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