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子由
在座位的左手边,坐着一名很冷面的男同学,衣着简单乾净,看上去很斯文,没什幺情绪,始终抱着本书在读。我注意他已经很久了。
会令我这样注意的原因理所当然不是基情。说到底,我现在很想把他打昏,然后把他手上的书抢过来,这样的想法在我体内如饥似渴,很是饑渴。
望向他的次数多了,男同学自然而然有所感应,一开始他只是神情不太自在,但依旧是望着书页,后来可能我的视线太过火辣,又太过持久,令他憋不太住,他望向四周,寻找不自在的原由,就这样,我与他视线相对,一时之间,天雷勾动屁火,时间就此停格。
我望着他,想,凡事未必非得用强,这样会少掉很多情趣,好言相向,对方愿意从我,自是善莫大焉。
念头至此,我伸出食指朝他桌上摆放的书籍凭空点了点,男同学有所会意,反手将书封立起,我仔细一看,发现是奥修的自传,金色童年。
我想,读书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天时是看书的时机,地利是置身的环境,人和是观者的心境。三者皆具,天人合一。
这名男同学很了不起,在我想来,境界极高。
眼下是军训课,台上的教官摆明是管生不管养,只管出席率。在这样的情况下,看小说不用遮遮掩掩,败坏自己兴致,便是得了天时。
再来,军训是很教条死板的东西,在如此教条死板的环境看奥修,完全能突显出奥修的睥睨不群,卓然飘逸。寥寥几言以蔽之,佔尽地利。
人和方面,儘管我跟他还不熟,不是挺清楚,但我想,相由心生。此人样貌清秀,眉宇澹泊,有沉静之气,心境自然是高的。
我惊讶于眼前所见,想了很多,时间却只是电光石火。那名男同学在掀过书封后,将书递了过来,我很是吃惊,想说这是哪来的解语花,知情识趣,实在太妖。
我伸手接过,心中很是感激,想了想,放低声音,说:「我把书拿去了,那你怎幺办?」
男同学没答话,朝我指了指自己的背包,又比了个OK的手势。我仔细端详他的背包,发现很是厚实,心下了悟,知道他另有存粮,点了点头,不再作声。
我将借来的书放到了自个桌子上头,想说奥修在手,天下我有,接下来应当就此谨守本分,看自个的书。但想归想,好奇却是难止,脑海里始终有着那鼓胀的背包,我禅心滞碍,失了人和,多了心魔,不得已只好再次望向隔壁,想要知道那名男同学会从背包拿出什幺好料。
男同学这回没注意到我的窥伺。他先是瞧瞧时钟,随后拉开背包拉鍊,探手进去翻翻捡捡,抽出一张六百字稿纸。我当场呆掉,没料想会撞见男版的H子。
我惊疑不定,瞧着他将稿纸摊平,瞧着他把稿纸搁在桌上,瞧着他提笔写了几个字。我想这写的必然是书名,伸长脖子望去,却发现是五个字「女子与国防」,我觉得自己一口血要喷出来了,想说这书名取得烂到掉渣,是我此生见过最不顾及读者市场的书名。
我本以为偷窥会让自己的好奇得到满足,却没料想偷窥只是好奇的开始。事已至此,莫可奈何,我想了想,决定最大限度地满足自己的好奇。
我轻轻地用指节敲了敲桌面,男同学耳聪目明,转头望我,我指着他的稿纸,脸上满是疑问。
时间在我与他眼神的交会处再次停格。他沉静的脸上,眼皮狠狠地跳了二下,明显是不耐烦,我视若无睹,惟有疑问依旧。
可能是觉得不回答难以脱身,也可能是因为别的。总之,男同学沉默片刻后,还是开了金口,这是我与他互动以来的第一次对话,极具历史意义。
他说:「你想干嘛?」
我说:「我很好奇。」
在我与他之间,时间困惑而困扰地流动着。他望着我久久不作声,然后一作声就是叹气,叹完气后,他说:「这是妹妹高中军训的作文,我答应了要帮她写。」
我恍然大悟,想说和H子这变态相处久了,竟然忘了常态,「女子与国防」自然该是作文题目,怎幺可能是小说标题。我想要向男同学表达烦扰他的歉意,却想起了他刚才话里的关键字。
我说:「你、你刚刚说你有妹妹?」
男同学望着我,神色警惕,点了点头。
我深吸口气,想起平生志向,差点泪流满面。我说:「请务必让我为令妹写这篇作文。」
他嘴巴微微张开,明显是下颚肌肉失去功能。我将身体靠了过去,握住他的手,更是恳切,说:「拜託,这是我一生的愿望。请务必让我为令妹写这篇作文。」
几秒钟过去,男同学脸孔扭曲,动作僵硬地把稿纸递给我,我则是把奥修的自传还给了他。
有了空蕩蕩的稿纸,再过来的时间过得极快,军训课下课前几分钟,我完成了作文,交回给男同学。
我说:「请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实在太想交你这个朋友。」
男同学低头看了看写满的稿纸,沉默片刻后,报上大名。
他的名字很有古风,不太像现代人的名字,就跟他的人一样。我想了想,说:「我比较爱给人取绰号,以后就叫你子由吧!子由,从今而后,要请你多指教了。」
子由对我这番话像是没听着。他不急不徐地将稿纸收回到背包,然后才正眼望我。
子由说:「你我缘尽于此,从今而后,二不相干。嘴巴是你的,你爱怎幺叫怎幺叫,可离我远点,别来烦我。」
我笑而不语,想,子由这家伙实在傲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