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由之爱酒,着眼的不是口腹,而是情感。他探手从桌上取过「千莺啭」,轻抚瓶身,动作轻柔,神情肃然。
我们好奇地瞧着子由的动作,子由却是无知无觉,犹如五感闭塞。
子由说:「酒是至清至纯之物,是以自古用来祭天。…」
这一说便是小片刻,待到众人有了些倦意方才打住。我原以为不会再有下文,正想插话,未料子由再次开口。
子由说:「酒,其色如水,其味醇厚,入喉凛冽,意韵隽永…是君子。」
我皱起眉头,说:「你到底有完没完?」
子由一愣,三魂七魄归位,恍如梦醒,问:「怎幺了?」
我叹口气,没答话,只是指了指H子。
沙发上,H子眼眸温润,瞧上去已是微醺,本是繫着的俏丽马尾,早不知在何时解下。她手里的「八海山」去了三分之一,想来是边听子由说话边以瓶就口,自个跟自个乾杯乾得不亦乐乎。
在三人的注视下,H子含糊地说着:「原来古时都拿君子祭天…难怪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完全曲解了子由二段话的原意。
子由看得心痛不已,觉得「暴殄天物」四个字被H子发挥到了极限。小芷则是兴致勃勃,轻快地找来杯子,倒上一些,小口小口地餟着。
我闻着沖天酒气,觉得头皮有些发麻,想要逃跑,却是被子由和H子压着举杯。
夜色逐渐掩来,室内灯火如昼,酒色澄空。
半是喧嚣,半是欢娱。
我饮着饮着,本以为意识将逐渐迷离,却未料愈饮愈是清醒。
我猜测,是不是「不说」对我而言实在太过重要,已经成了附骨之疽,所以才会连醉酒的自由都被收去。
算不清第几次举杯,也算不清第几次斟酒。
小芷不胜酒力,早早趴在桌子上酣睡;子由则是抬头盯着亮晃晃的灯泡,想来是把它当成为月亮。
我望着二人,莞尔一笑,却引起了H子的注意。
H子摇摇晃晃,凑到我的耳边,低声说:「如果你有什幺话想对小芷说,这次是机会,别再忍了赶快说。」
我愣然望向H子,本以为她早该醉了,却未料想是没醉。
晕黄的灯光下,H子眸光似酒,晃漾而能醉人,酒气混着体香,还带着些些憨态,怎幺看都是醉了。
H子凝望着我,逐渐流露出悲伤的神情,轻轻地揪住了我的衣领。
H子说:「你别再忍了好不好?我已经快要忍不住了…」
我沉默着,没问H子快要忍不住什幺。有些疑问只属于十几岁的青春,过了那样的岁月还要问,那便是愚蠢。
这一夜,我没向小芷吐露心声,却窥见了H子心中的秘密。
之后,时光漫漫,大三生很快地又成了大四生。
H子看上去始终没什幺变。
只有我知道,在与她偶尔独处的时候,她变得愈来愈沉默。
我是爱着小芷的,也是爱着H子的。
我想,二个都是这幺好的女孩。
如果自己能有勇气决断,与其中一个认真交往该有多好。
如果二人能揉作一个该有多好。
可偏偏却是二个。
我又是如此差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