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觉悟

吃过晚餐后，我与何先云才起身离开何家。

今天一整个下午的气氛都很凝重，加上发生了那幺多事，我的脑袋有点昏沉，甚至还有些隐隐作痛。

我一边扶着额角，一边走向车子停放的地方。

当我走近副驾驶座的车门，正要去摸门把，何先云却绕过来替我打开了车门。

我愣愣地望向他，他的神色依旧冰凉，轻抿着唇，没有什幺表情。见我没有反应，他却也没有挪动半分，只是一直维持着开门的姿势。

我稍稍往后退了几步，「……我还是自己回去吧。」我垂下眼睑，低声说道。

何先云的动作依旧没有改变，但他抬起眼，轻轻看了我一眼。

「徐馥。」他突然开口。

我望向他，而他也正看着我，那双如墨般漆黑的眼珠在夜晚里更显凄凉，于是我再度垂下头，不敢看他。

「抱歉。」他轻轻吐出这句话。

这不是他第一次道歉。过去，听见他的道歉我总是难过的，因为我从没有责怪过他。然而，这一次我的心绪却没有丝毫波动，彷彿已经很习惯了他的歉疚。

「为什幺？」这大概是我第一次主动问出口。以前为了假装什幺事都没发生，我总是不敢釐清他向我道歉的原因——此刻我却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之前，我明明说过自己不在乎妳和袁光夏的事……」

我听见这句话，心中不由得一震，对他即将说的话略感紧张。

「但当我听到妳骗我只为了跑去见他，我是在乎的，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说这句话，是什幺意思呢？之前，我总希望他能多在意一些、多吃味一些，现在听见他说自己在乎到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我却是茫然的。

既然他是在乎的，那为什幺过去我一再与袁光夏来往，他却总能淡然以对？何况，他并不爱我，又怎幺会为我吃醋……

「徐馥，妳知道吗？我无法忍受再一次的背叛。」何先云的眼神变得更加冰凉。

这一瞬间，我突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所在乎的、他所无法忍受的，不是「我」和其他男人相处，而是「他的妻子」与别的男人暧昧不清，甚至随时都会背叛他。

我感到荒唐，莫名地笑了出来。

他淡淡地开口：「徐馥，如果妳想要离开我，大可以跟我提离婚。」

「你真的觉得我和袁光夏有什幺？」

「……不，至少现阶段还没有。」他垂下眼睑，「但过去的经验叫我要提防一切，哪怕妳是我的妻子也一样。我知道你们很清白，但就像我妈说的，妳在结婚后和别的男人保持联络，就是给了他趁虚而入、破坏我们家庭的机会。现在你们没有什幺，那之后呢？难保妳不会有背叛我的一天。」

「……何先云，」我轻轻开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感情融洽、相亲相爱，怎幺又会有人能趁虚而入？」问这句话的同时，我是苦涩的。

何先云听了这句话，陷入了很长一阵沉默。

我问出这句话，也没有希望他回答，只是觉得有一口气闷在心里，不吐不快。

我没有怪他，但却也总不自主地想，我那幺爱他，要是他能回以我同样的感情，我们夫妻之间的又怎幺可能被一个十年不见的男人挑拨？

他害怕我的背叛，却没有想过其实他也有办法防範我的背叛。那个办法就是，真心地爱我。

我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能再和他说些什幺。在短短的这一天以内，我一口气知道了太多事，心中本来努力压抑的好奇，似乎也在渐渐消退。

光是知道这些事，就已让我浑身无力，像被抽乾了力气。连难过或挣扎都还没感受到，我已累得什幺都无法思考了。

——那本《PrideandPrejudice》的真实含意、那天清晨他究竟去见了谁、那个曾与他论及婚嫁的女人为什幺背叛了他……这些，我突然都无力去探究了。

之前，我是不敢探究，就怕自己对先云残存的爱与包容被真相扼杀了；但此刻，我是懒得探究，因为探究出真相又如何呢？

若我和先云真的相亲相爱，又怎幺可能害怕这些小事来扼杀我们的情感？但我却害怕了，因为我知道我们不可能相爱。既然不可能相爱，那幺我又在努力挽留些什幺呢……

我一开始总想假装什幺事都没发生过，继续和先云过甜蜜的夫妻生活，但随着时间过去，我也慢慢地认知到了，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我所抱持的想像，就只是妄想而已。

我突然想起袁光夏今天对我说的话——

『我和她都已经走到这里，都清楚了彼此的心意，那我们就不可能再回到过去那样、或是假装什幺事都没有发生，那只是互相折磨。相反地，如果我们愿意为了彼此放手一搏，也许会有好的结果，哪怕最后结果不是好的，至少我们为了这段感情努力过。』

我和先云又何尝不是这样？都已经走到这里了，也就不可能再回到过去那样了。这只是互相折磨罢了。

既然已经有了这个觉悟……接下来，我该怎幺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