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人生

离家前，我向父母道别，努力挤出笑容，想让他们知道我没事。他们只是神情凝重地望着我，然后慢慢地绽开一抹笑。

一直沉默的老爸忽然开口：「离婚也是好事……但妳自己也该想好接下来要做些什幺。身为别人的妻子，妳的人生会被责任侷限住，生活重心很可能只剩下丈夫或孩子。但脱离婚姻以后，妳的人生就是妳自己的了，想做什幺、想实践什幺，都要好好想清楚。」

难得听见老爸说出这幺意味深长的话，我不禁愣了半晌，竟是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最后，他们向我道别。不再对我多说其他关心的话，只是这样静静地目送我离开。我心里清楚这是因为他们不希望自己的担心变成了我的负担，有些安慰适可而止。

走出家门，我沿着原路走向我停机车的骑楼，哭过的双眼还肿着，心情却已经沉澱下来。我半倚着自己的摩托车，拿出手机慢慢地滑着，只见上头显示着来自何先云的未接来电。

我看着「何先云」三个字，莫名地想要叹息。我并没有直接回拨电话，反而是点开了联络人设定，取消了他的专属铃声——从今以后，何先云对我而言不再是个特别的人，只是个普通朋友。

设定好铃声后，我才回拨电话给何先云。「喂？」他的声音传来，我也跟着应了一声，然后开口：「我看到你的未接来电。」

「嗯。我已经从家里出来了。」他声音一顿，「总之，妈算是答应了。」

我不必细想也知道过程不可能如他所说得那幺顺利，于是问道：「她说了些什幺？」

「……不外乎就是对妳的指责。」何先云似乎有些无奈，「我一直解释自己提离婚不是因为妳出轨、这是我们共同的决定，但妈一样听不进去。」

这是意料之内的回答，所以我并没有太惊讶，反而感到有些纳闷，「既然如此，她最后怎幺又答应了？」

「她说……既然是这种糟糕的女人，早一点离婚也好。」何先云的口吻变得小心翼翼，似乎是怕我听见这种话会感到难过。

我只是漾起一抹苦笑，对着电话那头说道：「她想怎幺理解这件事，我都没关係。反正之后离了婚，这些事就不重要了。」何先云默了半晌，才慢慢地回答：「妳没放在心上就好。」

「嗯。」我轻轻答了一声，「我还有事，先挂电话了。」

挂上电话后，我立刻打电话给琪恩的父母。拨通电话没多久，琪恩的母亲就接了电话：「喂？徐馥老师。」

「琪恩妈妈，我想到医院看看琪恩，不知道现在方不方便？」我问。

「噢噢，好呀，当然方便。」琪恩母亲的语调听起来比昨天明朗了些，大概是琪恩的理性坚强让她总算放心、又或许是她自己也想振作起来，好好陪伴琪恩度过这段日子吧。

我忍不住想起刚才自己告诉爸妈我决定离婚时，他们那种点到为止的关心——倘若他们一直表现出对我的担忧，我大概会被愧疚压得喘不过气吧？

想到这里，我也在心里告诉自己，以后见到琪恩，绝不能在她面前表现出心疼或者怜惜的模样。多余的安慰对她而言只会是负担，我能做的，就只有陪伴，我应该要相信她可以自己走出来的。

「那好，我现在立刻过去。」我一边说，一边伸手準备去拿安全帽。

「琪恩的班导师现在也在这里呢，」琪恩母亲说道，「徐馥老师如果不介意的话，当然欢迎。」听见这句话，我的动作一滞，对着空气微笑，说道：「没关係，我和他是旧识。」我顿了顿，又重複说道：「我现在立刻过去。」

又和琪恩母亲说了几句话，我便挂断电话，戴上安全帽、骑上自己的摩托车——从这里骑车到琪恩所在的医院，少说也要半个钟头。而我没来由地希望这趟路程能够再短一些。

就在迎着微风、四周景物在眼前飞掠而过的同时，我忍不住想起爸爸刚才对我说的那句话——

『脱离婚姻以后，妳的人生就是妳自己的了，想做什幺、想实践什幺，都要好好想清楚。』

离婚在世人眼中或许是件坏事，我也曾是这幺认为的。但在听见爸爸这席话以后，我突然觉得结束一段不适合自己的婚姻也算不上是坏事，反而因为离婚，我的人生将再度重回自己手中，多了无限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