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我不是正在做了吗？

我出了电梯，向该楼层的护理师们问好后，匆匆地走向琪恩的病房。

琪恩住的是单人病房，当我走进病房时，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一旁的袁光夏和琪恩的父母。我朝着他们三人点点头，而袁光夏将食指靠在唇边，示意我安静。

我这才发现琪恩正在沉沉地睡着，于是我微微一笑，表示自己明白了。

琪恩母亲用着嘴形对我说道：「她睡着了。我们出去聊吧。」我比了个ＯＫ的手势，然后跟在琪恩母亲的身后走出病房，袁光夏不知道什幺时候也跟了出来。

「袁老师、徐馥老师，你们俩吃过了吗？」琪恩母亲笑着问道。

我摇摇头，接着又说：「没关係，我早餐比较晚吃，现在还不饿。」

袁光夏也跟着回答道：「我也是準备晚点吃。倒是琪恩妈妈，您应该还没用餐吧？」

琪恩妈妈挥挥手，「啊，没关係……」

「吃饱了才有力气照顾琪恩。」我说，「我和琪恩的班导都在这里，琪恩又在睡觉，应该不会有什幺事，趁这段时间，妳和琪恩爸爸先去楼下吃点东西吧。」

琪恩妈妈先是犹豫了半晌，最后抵不住我们的好意，便进了病房，叫了丈夫一起到楼下用餐。

转眼间，就只剩下我和袁光夏坐在病房外头。

我突然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幺，轻轻地玩着自己的手指，双眼直视前方一片洁白的墙，随意地问了句：「琪恩才刚睡吗？」

「嗯。」袁光夏也同样望着前方，并没有看我，「才刚睡着不久而已。」

「那你跟她聊过了吧？」

「聊过了。」袁光夏的语气没什幺情绪，只是淡淡的，「……的确就像妳说的，她很坚强，坚强得令人心疼。」

「……你应该才刚教书不久吧？」我问，缓缓地看向他的侧颜。

「第一年而已。」袁光夏勾起一抹笑。

「第一年？」我惊呼，接着忍不住皱起眉头，「第一年就遇到这种事……辛苦你了。」

他闻声，慢慢地转过头，盯着我，「听起来，徐馥老师教书经验丰富？」听见他这句不冷不热的调侃，我忍不住笑了出来，「虽然我跟你同年，但好歹从大学一年级就开始当家教了。」

「那麻烦前辈给点高见，」袁光夏的笑容依旧淡淡的，「遇到这种事，我该怎幺面对？」

我这才发现他的笑一直都有点牵强。意识到这一点，我不禁愣住，笑容也僵在脸上……

「袁光夏。」

「嗯？」他盯着我，面不改色。

「你……其实很慌张，对吗？」我歛去笑意，柔声问道。

他的脸色依旧没什幺变化，只是别开目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是啊。我很慌张，也很茫然。从没想过自己的学生会发生这种事情。」

我垂下眼睑，盯着他修长漂亮的手指，正轻轻地敲着椅子边缘。那个在电话里安慰我要冷静下来、告诉我现在最大任务就是陪伴琪恩、那个看似冷静自持的袁光夏，其实是这幺紧张焦急的……我的心脏轻轻一揪，突然有点喘不过气来。

其实不只是琪恩这件事而已，面对每一件事，袁光夏总是一副从容淡然的模样，我从没见过他表现出软弱的模样，除了……曹曼榕。

「当一抹光芒的感觉是什幺？」没来由地，我开口问道。

他呼吸一滞，然后说道：「老实说……不太好。」

我想也是。总是站在所有人的前方，这有什幺好的呢？高中的我只看得见耀眼的他带给别人的伤痛，却从没想过，身为所有人崇拜钦羡的光芒，他是如何做出每一个决定、如何迈开每一个步伐——他肩上扛的，是幸运却也是压力。

忽然，我想起他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她很单纯，也还没谈过恋爱。第一场恋爱就这样交给我，我觉得……很害怕。』

那时的我，惊讶袁光夏这样的人也会感到害怕，直到现在才终于了解，他的惧怕和茫然并非不存在，而是他从没打算表现出来，只想自己默默承受身为光芒的宿命。

若非今天我晓得他的恋情、明白他的软弱，他大概也不会将心里的感受诚实地告诉我吧。

「你应该学着让别人分担一些心事。」我说。

他缓缓地望向我，一语不发，似乎在等我继续说下去。

「你现在和曹曼榕不是正在交往吗？你们应该要彼此倾诉的。」

「……我不需要给她多余的不安。」袁光夏答道。

我叹了口气，明明知道他会这幺回答，但真正听见了还是觉得难受。他将所有负面情绪都自行消化，从来不让曹曼榕知道，这样真的好吗？但他总说不想让她担心，这一点我似乎也能认同……思及至此，我似乎也只能轻叹一声。

「袁光夏，我没办法给你什幺好的建议或忠告。」我开口，「但我永远都能听你说，这一点是无庸置疑的，如果感到茫然了、慌张了，你可以向我表现出来，这都没关係的。」我望着他，语气真挚而认真。

「……所以说，我不是正在做了吗？」袁光夏盯着我，慢慢地漾开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