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为什么是“鬼丫”这种非主流的名号,我有理由坚信,跟沈姗姗惨白惨白的脚脖子以及乌黑乌黑的脚底板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再说账房先生金多多。
我跟金多多相遇的时候,她打扮得跟乞丐一样。而她的言辞谈吐。则让我深信她是个无赖。我以为,就算她深藏不漏、富可敌国,那也是个深藏不漏、富可敌国的乞丐无赖。
那天金多多垂着脑袋蹲在颜府后门拐角,穿着灰布褂子,缝缝补补得让我以为那褂子就是碎布拼的。她顶着鸡窝头,脸上脏得跟泼墨的山水画一样,袖子挽到手肘,裤脚也短,露出同样泼墨的脚脖子,还有那双惨不忍睹的草鞋……如果还能被称之为草鞋而不是草绳的话……
低头看着她十个脚趾头整整齐齐露在外面,我走到她面前说,“起来。”
“……”她抬头,透过杂乱的额发看了我一眼,站起身走人。
“等等。”
“干嘛?”她扭头看我,口气平平,听不出悲喜。
“走错了。”我指指颜府后门,“这边。”
还很年少很天真的我间歇性同情心泛滥,二话不说将她捡了回来。哪能料想到后来,她威武地坐在账房冲我无情咆哮。
那时,我还没接手颜府管家一职,金多多也只能在颜府算个蹭饭的。她时常会消失段时间,回来时又是一副乞丐打扮。就算收拾干净了,她还是像个痞子无赖。直到金多多拿出那两棵千年人参,我才惊叹原来她是个腰缠万贯的乞丐无赖。
“快给老娘啃了!别一副要死不活的死鱼样,看得心烦!”金多多将人参仍在床头,冲着奄奄一息的我吼叫。吼着吼着,她眼眶就红了。
犹记得刚接手管家工作,对灶房买菜捞取油水回扣的问题我很是头痛,没想到她三下五除二就帮我料理了。
“府里买菜和灶房管事合伙抬了菜价,从菜贩子那拿回扣。请第三个人看着,成本也不小,治标不治本。万一也被收买了,亏得还大,不划算。”我握着账本,纠结地想办法。
金多多翘着二郎腿,嘴里嗑着瓜子,“灶房买菜的开销又不会大幅度浮动,你自个心里没个度?”
“有是有……”我略微沉吟,明白了她话中意思,登时彻悟并肯定道,“多多,你绝对是个人才!”
听了我的彻悟感言,金多多宠辱不惊,继续翻着白眼往地上吐瓜子皮。
后来我算了算近年的账务,给采买人播了一个固定的数额,按季度拨发银两,并根据供应酌情补给银两。这个数额适中,采买人若想捞油水,只能自己跟菜饭砍价。而这样余下的数额也不大,可当作给此人的嘉奖。
察觉到金多多泥巴外包里闪闪的金光后,我便擅用职权给她在颜府挂了职。一晃多年,金多多在颜府定居,成了账房先生,过上了一做账就冲我咆哮的日子。这几年她很安生,没再玩儿离家出走、销声匿迹的把戏。只是,以前那双贼亮贼亮的眼睛蒙上了层阴灰,那是她的情伤。
有段时日,一醉酒金多多就特感伤,“苏浅你不知道,他像是从诗画中走出来的人儿,被称为瀚都第一才子。”
我喝得微醺,晕乎乎地想:她一向自诩大老粗、以此为荣,居然能迷上文采风流的男子。
“唉,我怎么会喜欢上他了呢。”金多多眯着眼,自言自语,表情无奈却沉醉,“那年,我在瀚都酒楼等人,窗外烟雨蒙蒙,他从马车中出来,一只素手,一个动作,一声轻谢就看得我入了迷……那种感觉,就像全身中邪一样!”
我望着痴痴笑着的她不语,那种感觉我懂。一晃五年多,那人伴着我的四个月仍是历历在目。一颦一笑,清晰可见,闭上眼,那明媚的笑脸似乎还在我眼前。
“他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从小定了姻亲。他跟我说,他要保他家昌盛安康。”一脚踏上桌子,金多多握着我的肩膀,喷得我脸上一股酒气,“可是那又怎么样!!嗝~!他要的,老娘也能给!老娘一样都不差!他大爷的,你说他怎么就那么不识货、那么死心眼?!”
“……”
“可他定亲的对象为什么是她。”声音一软,金多多都快哭出来了,“老娘都打算软磨不行来硬抢了,可为什么偏偏是她?”
“多多,算了,他们青梅竹马、指腹为婚,你在里面瞎掺和啥。”我握着酒杯,忽然想起了上官涵,唉,那也是个不省心的。
“丫的!要不是他对象是我老友,我肯定先把他强了,生米煮成熟饭!”醉得厉害,金多多皱着鼻子,满口胡话,“老娘偏不信邪,什么强扭的瓜不甜,来娘把他抢了天天泡在蜜罐里看甜还是不甜!”
我身边成双成对的人多,可偏生就有那么几个人,让你鼻头酸涩,“多多,你醉了。”
“醉毛醉,老娘没醉,清醒得很!”刚吼了一嗓子,金多多就毫无预兆地栽倒在我面前,吓得我的酒立刻醒了大半。
“瘫了吧,活该。”见她无事,我舒口气,挑眉取笑。
如今回头看,还是醉酒时金多多那句调笑说得对。她说,我们两个难姐难妹,这情劫谁都没逃过。
春华词三月里,桃夭灼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