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胜的脑子一乱,“啪”地扣了电话,冲黑影里大吼一声:“王八蛋!”
朱胜利吃了一惊:“你没事儿吧?”
广胜浑身颤抖个不停,脚下的尘土团团悠悠地往上飘,被美发厅的灯光一照,泛出五颜六色的光来。
朱胜利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哑着嗓子说:“广胜,你肯定生气了。听我一句话,在街面上混没什么意思,收手吧。”
广胜反手搂过了朱胜利:“放心吧,我不玩江湖那一套了……明天报到,上班。”
“去哪里?”朱胜利有些不相信。
“海岸广告。”
“好地方!能不能让我也去?”朱胜利的两眼放出了亮光。
“等我安顿下来再说吧……还不知道干多长时间呢。”
“赶紧去吧,不管你在那儿干多长时间,总归是比整天这么晃悠着好。你去打个前站,我随后也去。”
“呵,这就赖上我了……”广胜斜乜着朱胜利,一拍他的肩膀,“行!要是赵总没意见,你也去。”
“好嘞,这就叫做缘分!”朱胜利把眼瞪成了螃蟹模样,“豁出去,咱们再做一把同事!”
广胜笑笑,闷闷地拉开包,抽了一张一百元的钞票递给朱胜利:“拿着吧,别嫌少,花完这千儿八百的我也成穷光蛋了,从头开始吧。”
朱胜利推开广胜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裤兜:“不用了,刚才结帐的时候还剩了六十块,够我这阵子用的了,上班以后就有了。”
“谁在外面说话啊?哟,这不是胜哥嘛,”美发厅的门敞开了,阿菊披散着一头弯弯曲曲的头发,婷婷袅袅地站在门口冲广胜笑,“你不是说要来刮胡子的吗?进来吧。总是胡子拉碴的可不好,孙明姐上次还嘱咐我,让我提醒你每天都要刮胡子呢,快进来。”
广胜没有看她,双手搭着朱胜利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今晚的事情我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
朱胜利说声“我知道”,默默地看了广胜一会儿,转身走了。
一阵风吹过空空荡荡的马路,消失在黑暗的尽头。
第八章阿菊
沙沙沙,沙沙沙……阿菊的手艺真不错,比我的破剃须刀可舒服多了,广胜舒服着就想睡觉。
广胜感觉天和地连接在了一起,成群的鸽子在浑沌之中飞翔,广胜一个人走在天地之间,飘飘忽忽,似乎一点一点地进入了梦境……孙明推门进来了,指着镜子里的广胜嚷:“陈广胜,你可真能沉得住气呀,这么晚了你也不知道出去找找我,哪怕是给我打个电话?”
广胜坐起来冲她傻笑:“我还以为你回你妈那儿去了呢。”
“呜呜呜,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孙明哭了,“我怎么有脸回我妈那里,我怎么有脸回我妈那里啊?都是让你这个杂碎给搅和的,我不听我妈的劝,整天跟你在一起鬼混,现在我敢回家吗……起来起来,跟我回去,我要收拾东西,跟你拉倒。”
“别拉倒呀……”广胜急了,伸手来拉她,动作急促了一点儿,“扑通”一声滚到了门边,“明明,明明——你回来!”
“胜哥,做梦哪?”阿菊用剃刀把拍了拍广胜的脸,“你这一晃悠,差点儿割破你的脖子。”
“啊?哦……刚才我还真的做梦了,你继续。”广胜又闭上了眼睛,脑子烟一般乱。
孙明现在在哪里?我是不是应该给张芳打个电话问一下?她经常在生气的时候去找张芳的。还是拉倒吧,这事儿传到蝴蝶的耳朵里,还不得让他笑话死我?一样的恋爱,一样的谈上了一个比自己小很多的美女,人家两个为什么就好好的?
天和地又连接在一起了,可是这次没有了那群铺天盖地飞翔的鸽子……广胜看见的只是漫天的大雪,狂风在雪雾里肆虐,广胜看见自己手里提着一杆沉甸甸的猎枪在雪原上追逐一只狼。这只狼跑得快极了,广胜如果不飞起来就不可能追上它。飞吧,飞吧,广胜这样想着,身体就飘在了半空,离那只狼越来越近。广胜感觉到一阵压抑的快感,我要抓住你,我不会让你再祸害可怜的羊了。广胜想从空中跳下来,可他无论如何也完不成下落的动作。正在着急,那只狼把头猛地仰向了他:“陈广胜,你来呀,来打死我呀!”广胜赫然发现狼头变成了常青的模样,常青张着血盆大口猛地跳起来……“别过来——”广胜大声叫了起来,他知道那个噩梦又不请自来地进入了他的脑子。
“胜哥,又做了什么梦?”阿菊笑眯眯地问。
“没什么……”广胜坐起来,擦一把汗淋淋的额头,大口地喘气。他恍惚记不起来刚才的梦境了。
“我经常做梦,一般都是好梦,什么买彩票中大奖啦,什么过年放鞭炮啦,什么娶媳妇生儿子啦……”广胜慢慢把脸凑近了镜子,“不错不错,阿菊的手艺真不错。我要是有钱了,就雇你当我的专职胡子刮手,每月一万块,少一分不行,咱们不唠叨。”
阿菊扳着广胜的脸,把他扳躺下,用须后水来回抹着刚刮过的地方:“胜哥这么说,我真高兴。如果你真的要雇我专门给你刮脸,就冲这句话,不要工钱我也愿意……”阿菊看着镜子里一脸疲态的广胜,幽幽地一撇嘴,“明明真有福气,找了你这样的老公,光听说话就能多活十年,我家阿德有你这么一半也好。”“还是阿德好,老实。”广胜感觉阿菊的手像小猫,柔若无骨,摸在脸上让他感觉仿佛行走在云端。
“胜哥,你的眼睛怎么了,肿得好厉害哟。”阿菊的手又摸上了他浮肿的眼皮。
“肿吗?那就对了,想你想的,哭肿了,真的。”广胜的心蓦然跳得厉害,莫名地就想要抓住阿菊的手亲一下,刚伸出手来又忍下了,不能这样干,这不是好人的做法……孙明的影像在广胜的眼前一闪。我得给孙明打个电话,这几天的表现也太说不过去了,我不能失去她。
广胜闭着眼睛掏出了手机,孙明的号码太熟悉了,几乎没怎么看就拨过去了。
广胜清了清嗓子,故意让自己的声音柔和成赵忠祥:“喂……”那边说:“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广胜等她把那句英语也说完,又按了重拨键,那边还是这句话。这话重复多了,广胜就有些不耐烦的意思,那我就不麻烦你了,广胜想,整天对着好几万人重复同样的话,不嫌累嘛你。不对啊,孙明的手机在她的包里,她的包放在我家里呢……她什么时候关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