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性向从初中以来就没变过,甚至我喜欢的人也从来没变过,」连诀亮放松背脊靠往沙发上一靠,对着赵以沐扬了扬下巴,「但你不同,你当直男活了二十几年,今天碰上翩翩变弯了,会不会哪天遇到某个姑娘又直了,或是等你再老几岁,有天刷着朋友圈看见全是朋友同事的晒娃照,突然又想结婚生子了?」
「您的母亲,大概也是期盼着有一天你又能直回来,」连诀亮又开始把玩着手上的酒杯,拇指在杯沿摩挲着,「真的没有这个可能性吗?」
「这无关乎直的弯的,我爱的他这个人。」赵以沐想也不想的回答。
「哈哈哈,不愧是律师,话都说的那么好听。」连诀亮嘲讽地反问他:「你爱他又怎样?像现在他受了伤身边需要一个人的时候,你能不顾家人的感受,待在他身边吗?」
「我……」赵以沐知道自己做不到,至少现在还不行。
连诀亮从西装口袋里拿出烟盒,在手上捣了捣,「老实说吧,今天来赴约前我问他要不要一起,他说还是别吧,我就自己来了。」
「怎么可能!」赵以沐瞇起眼睛,咬牙切齿地说:「你是不是把他藏起来?」
「他那么大一个人我怎么藏?他不见你是怕给你压力。」连诀亮抽出一根烟衔在嘴边也不点燃,斜着眼瞧他,「我劝你把家里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再来找他,不用让他担心哪天你可能会扛不住来自上一辈的期望,不用出来过夜还要用谎言来堆砌。」
连诀亮把烟点着了深吸一口,站起身来,打通电话吩咐司机来接他,然后径自往门口走去准备离开,手都搭上在门把了又侧过身说:「赵先生,你不觉得现在的我比你更能够带给他幸福吗?」讲完他也没等赵以沐的反应,直接迈出步伐走了。
Nick懒懒地歪坐在杜妈妈病房里的椅子上,盯着点滴瓶里一颗颗规律落下的水珠发呆。连诀亮应该正跟赵以沐碰面,想想他也好久没见到他,虽然养伤闲着的时候一天能把他们以往的美好过往翻来覆去想个好几遍,但见到人才能拥抱才能亲吻,回忆再怎么样也就像投影片一样刷刷刷地放过去,空留满心的惆怅。
「嗯?还没回去啊?」杜妈妈眼睛开了个缝瞧他。
「再坐一会儿,妳怎么醒了?」Nick凑近妈妈说话,杜妈妈之前感冒引发的肺炎拖得太久,差点因为细菌感染引起败血症,后来转到连诀亮安排的医院,打了好几天的抗生素,病情才有明显起色。
「睡的太久了,再不跟你说说话以后没机会说了。」杜妈妈动了动身子想坐起来,Nick没办法,只能把床摇高一些。
「哪里没机会,医生说你情况转好,接下来小心一点儿就没事了。」要是在平常,Nick免不了又要摆上脸色叫妈妈不准讲丧气话,但今晚他没有力气去阻止什么,生活就是这么丧气。
「嗯?你平常竖眉瞪眼的气势去哪儿了?」妈妈也察觉他的反常,笑着打趣他,「怎么,跟对象吵架啦?」
「没有…」Nick想起连诀亮问他的那句「你付出过什么」,心里特烦闷,他挠挠头轻声问道:「妈,我好像没什么能为他做的,好好一个直男被掰弯,对象是个没钱有债…」
「还有个卧病在床的老母。」杜妈妈给他接了这一句。
「不讲了。」Nick唰地坐直身体。
「脾气真差。」杜妈妈从棉被里伸出手,把儿子拉近点讲体已话,「你别瞎想,人家又不是今天才认识你,我看那孩子对你是真的好。当年你爸拉着我私奔的时候也是个没钱没学历没背景的穷小子,但我乐意跟他走天涯,回首这一生也没后悔。」
「那是妳傻。」Nick听了嘻嘻一笑,心情似乎好了点。
「哎翩翩,我想你爸了。」杜妈妈手里用了劲拽住他,不让他撒开,「如果哪天我走了,你就办理抛弃继承,虽然如此一来咱们那间小楼也留不住,但你的人生就自由了…」
「妈,你再讲我真的生气了!」Nick扭着胳膊不想听。
「翩翩!」一向温和的杜妈妈难得厉声起来,特别有威严,「妈有时清醒有时胡涂的,不趁现在能说的时候说,难道等着死了来托梦?我每次讲到这个你就生气,但你知道妈妈躺在医院有多无奈?住院三四年,时间对我早就没有意义,春夏秋冬只能展示在病房的窗户里。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了,你要知道,妈妈终于能从这个破烂的躯壳解脱了,终于能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Nick死死咬着嘴唇,全脸的肌肉紧绷,硬是忍住不在妈妈面前落泪。
「儿子啊,我每次听你讲去哪儿旅行看了什么风景遇见什么趣事,都很入迷,总也想去看一看。」杜妈妈淡淡笑着,没有一点儿忧伤,她把Nick勾近捏了捏他的脸,「你上次说印度恒河的日出很美,很祥和很灵性,明天带照片来给我看看好吗?」
「好。」Nick喉结上下滚动几次,点点头答应她。
但就在Nick离开医院后的三个小时后,杜妈妈用一个塑料袋套住头,坚定地结束了生命。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完結哦
第57章CH57(正文完)
Nick赶到医院的时候,杜妈妈已经气绝多时,塑料袋被取了下来,她安静祥和的躺在床上,像只是睡着一样。
连诀亮紧贴着站在Nick身后,一手轻轻环在他背后,像是怕他随时会撅过去似的,但Nick只是愣愣地看着床上熟悉的面孔,侧过头用几乎听不见的音量对连诀亮说:「可以让我跟我妈独处一下吗?」
「好,我在外面,有事叫我。」连诀亮在他肩上捏了两下,走出病房并把门带上。
Nick像昨晚一样在床边的椅子坐下,很不真实的感觉,明明昨晚还能说能笑的人,每次都喊着说等好天气要出去看海的人,怎么会抛下他就走了呢?
杜妈妈枕头边夹了一张对折起来的纸条,上面写着「给翩翩」,他颤着手把纸条抽出来,打开就是妈妈娟秀的字体。
「翩翩,原谅妈妈,妈妈不想再被囚禁在这臭皮囊了,你也不该被因禁在这里,带妈妈去看美丽的风景吧,我也想沐浴在庄静祥和的日出之下,也想吹吹南方自由的风。能当你妈真好,我爱你。」
Nick把纸条按在心口,伏在妈妈已经发凉的手臂上嚎啕大哭,如果这样是爱,他为什么这么痛苦?为什么每个人对他付出的爱,他都无法承受?
他把所有的泪水都倾注在那个心碎的清晨,之后不论是入棺火化或诀别的时候,都没有再哭过,但那双漂亮清澈的眼睛里面,已随着泪水失去了一些色彩。
告别仪式办的相当简单,以前纺织工厂的老员工来跟杜妈妈说声再见,连诀亮的爸爸妈妈也来了,在灵前拿香祭拜献花献果,嘴里喃喃地不知道跟逝者说什么,两个老人家眼眶都红了,低声啜泣频频拭泪,Nick本来以为自己会恨他们,但抬眼看着相框里笑的温婉柔美的妈妈,他也扯了嘴角苦笑一下,人生太短,有些事情必须让它随风而去。
之后Nick依照那晚妈妈的嘱咐去办理了抛弃继承,花了一个星期亲自把屋子里的一件一件物品清空,每件东西背后都有个故事,冰箱上的全家出游时在纪念品店买的俗气磁铁,妈妈手工缝制放琴谱的提袋,一台跟他一样年纪吹起来嘎嘎叫的电风扇。他把电风扇打开,像小时候一样正面闭着眼睛吹风,重温一次嘎嘎嘎声响,景物依旧,但在这屋子里度过的夏天再也不会回来。他亲手把它打包丢掉,有实体的东西最终都是留不住的,可是点点滴滴全记在心里又太沉重,他必须学习告别与丢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