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少艾先斩后奏,跟着队伍闯南闯北,信号时灵时不灵,有的地区不通电——现代人对电依赖性太强,没电和天塌了差不多。他抽空用文字攒起碎片化的点滴,到有网的区域歇脚,编辑成邮件发给南宫神翳。那边估计也忙得日无暇晷,隔周回一次,这边过半月可能才收到。越洋电话——两个典型的实用主义者压根没采纳过。
开春爆发了一场流感,慕少艾把自己抽成了转得脚不沾地的陀螺,南宫神翳的项目突破瓶颈步入关键期,联系就基本断了。
也是那年夏天,在泥石流里捡回无数条命却废了自己一只手的慕少艾忍着麻醉过后的阵痛,盯着窗户上自己故作淡定的脸,亲手把越来越稀薄的纽带斩得一干二净。
手还能用,没残,但精密的动作铁定没法做,对他来说也就是废了。
死里逃生以后他感激命运,也想通透很多东西:比如那些偶然地纠合的个体,其实相互间的联结很松散,再强劲的引力也无法奢求扭转他者既定的人生轨迹;比如年少轻狂时的悸动只是支撑生命的基座中最轻飘的要素,主体是家庭、社会、事业、自我价值的实现,逆主流而行究竟得不偿失,他不愿意让对方承受这个后果;
再比如——他们的计划里或许也没有预留彼此的位置,即便有,于失去资格的他也遥不可及。
比起在丧失并驾齐驱的资本后磨耗投入的感情,他选择及时止损。
南宫神翳始终没有回复,他们也没再见过面。
慕少艾换了手机号,“闭关”了一个月,应素还真邀请试了个镜(被骗上贼船后他才知道“药师”属于半内定性质),因有大学话剧社的底子在倒还不算吃力。杀青后的慕少艾马不停蹄,又从西医转战中医,混得风生水起。
他生性洒脱,还不至于为了因意外夭折的二十几年的梦想颓废掉之后几十年精彩纷呈的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原定这篇糖今天写完,但是亲人突然去世,只能暂发一半。
祝愿亲人平安。
(下)在一点左右更。
☆、外传:哑剧(下)
外传:哑剧(下)
晚上是外景戏,剧组特意看过天气预报,整天滴雨未落。
换句话说,天略热,至于怎么个略法,还需各人根据体感与着装自行评判。
离开工还有半小时,慕少艾还在锲而不舍地挑葡萄,一挑一个准,全是酸的。他牙根都发酸,冷不防被塞了一枚甜葡萄,幸福感爆棚。
南宫神翳坐在对面的折叠椅上,剥了一颗继续投喂。慕少艾认出人一秒当机,但身体没能跑出习惯成自然的怪圈,和以前一样咬了一半,再就着指尖把剩下的唆走舔掉汁水。他大脑一时短路,挺庆幸自己练就的没话找话的技能:“晚上的戏你有把握么?需不需要临阵磨枪再对下戏?”
这幕是从中原返回西苗的认萍生和结束祭祀的翳流教主的一番交谈,被组里的腐妹子脑补成了非正式表白,可想而知剧本有多暧昧不清。可惜主演换成前任与前任,就不是一句尴尬就能解释得清楚的。
慢慢剥葡萄的人平静地说:“不用。你不想就别勉强了。”
翳流教主祭祀造型比起认萍生的长袍要人性化,衣料很少,项饰、银圈、胸饰把线条流畅的上身遮去五成,宽肩窄腰还被完好突显出来,格外赏心悦目。裸|露的两臂贴有对称的纹身贴,形状是九头凤——慕少艾豁地起身,牢牢锁住南宫神翳的右臂:“这怎么回事?”
增生性疤痕肉红得诡异突兀,起于肘部,几乎贯穿前臂。他不敢猜测那道创的深度,话梗在喉头,没问得更详尽。
男人像想起什么,提唇笑了。
这笑容于慕少艾很陌生,从瞳孔到眉峰,浸着素秋雨露的冰凉和四年时光积淀的幽暗。二十七八岁,没能改头换面也毁了当年一瞬望穿的一双眼。
他们都不一样了。
“开放性骨折,别太在意。”南宫神翳改用左手拨掉渐渐放松的束缚,他草草看了下效果,明白遮掩作用有限,顾及对方心情还是取纸巾简单捂住了,“加副臂饰,加上后期处理应该就不太明显了。”
慕少艾松口气:“那就好。”
本来有很多可以问的,譬如为什么没有回复最后一通电话,譬如为期两年的项目结束后他去了哪里,譬如为什么一个把手看得重逾性命的人会有这样一道伤口——慕少艾丢给南宫神翳音讯全无的两年和过问人生的权利,他也丢回来,公正公平。
慕少艾吃了颗酸葡萄,调出不算熟络但能点头问个好的“半生不熟人”的语气来:“……这几年还好吧?”
“项目搞定后在山区呆了八个月,没网没信号,不过空气很好。期间记录了一些见闻,收获良多。”也终于体会有个人四年前一头扎进去的热忱。他想安常守故确不该拿来形容他,但拼劲总会随阅历积贮而冷却,计较得失会成为常态,活得瞻前顾后。“……‘医学的基底与目的是有血有肉的人,没有亲自用脚丈量过脚下的土地,接触到活生生的、真实的人体,就算认知里填充了再多前沿理论,也没有指摘迷信蒙昧的底气。’”
他说完擦净手上的葡萄汁水,和造型师就刚才的问题沟通了下,最后加了一对半镂空的臂环了事,怎么都像欲盖弥彰。
慕少艾为他复述自己曾写过的邮件内容呆了两分钟,机械地输入密码戳开积了三年又四个月灰尘的邮箱。他飞速略过成堆的垃圾邮件,果然找到了一整片的“南宫神翳”。第一封是在那次意外后四个月,频率固定在一周一次,最近的一封在开机前,只有四个字加一个标点。
——我回来了。
当晚的戏慕少艾不在状态。
NG第十遍后,他非常诚恳地向导演申请一刻钟揣摩角色心理,窝摄像机后边看回放边翻剧本反思。
这幕戏的难点全数聚焦在卧底的认首座身上,慕少艾为此在旁侧分别备注了对应的心境变化。他快速扫过一系列形容词,慢速播放之前演绎的内容,总体上不能算出错,却少了些触人心弦的感觉。
南宫神翳也在看回放,他在认萍生靠上树干的那一帧暂停,想了想,用提问引导:“假设我是认萍生——回中原解决后顾之患后,一切大局在握,‘我’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地回到西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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