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朗走进去,他母亲病床上盖着一块白布,上面有个红色的十字架标志。
周围站着她的教友,她的哥哥,都跟他没有丝毫关联。而唯一跟他有关联的,已经死了。
霍杨看到他慢慢走上前去,大家为他让开一条道。他伸手去揭开那白布,看到了虞良月沉睡着的病容,永远凝固了的颜色。
一位教友阿姨在旁边轻声絮念,“孩子,是天主把她叫走了,看不得她受的这些苦,叫她去伏侍他……”
霍杨看着他迟疑着碰了碰虞良月的手,那是一只蜡黄肿胀又冰冷的手。他仿佛对死人还有点害怕,碰了一下就收回了手。
可那毕竟是他母亲的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害怕,着实有点不像话。他就又轻轻摸了一下她的手,摸了一下,最后终于拉住了她一根还未僵硬的食指。
少年低着头,在病床边如此站了一会,总是挺直着的肩膀垮了下去。
霍杨知道他是哭了,依旧在自己看不见的角度。
“你看,她是不是像睡着了一样……因为是主唤她去的……”
虞良途在小霸王真枪实弹的强逼下,已经戒了一段时间的赌。虞良月毕竟是他亲姐,爸妈又不是东西,他送走了唱诗班,又默不作声地张罗好了事情——钱自然还是霍杨拿的。
他往叶朗手里塞了串钥匙,努力拗出个善意的笑容来,“你妈卖房子的时候,东西都搬我那了。破烂我扔了,给你剩了些东西,回头去看看吧?”
叶朗没看他,单是“嗯”了一声。
虞良途自知干过什么屁事,没被甩一脸已经很庆幸了,不敢多说,连忙退到一边。
霍杨等到他又轻轻盖上虞良月脸上的白布,转过身来,对着他动了动嘴唇,想说却又没能说出声:“走吧。”
霍杨和他去了虞良途的家。
虞良途离婚多年,孩子也没有,家里风格和他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邋遢单身狗,最近还勉强收拾了一下。只有放着虞良月东西的那个立柜是干净的,盖着一层布罩。
叶朗掀开,那里面是厚厚的相册,各种旧得发黄的文件,还有一个封面浪漫又幼稚的日记本。
他翻开日记本,先看到了许多纸张被撕去的痕迹,若是一比划,会发现那真的是很厚一沓。再翻几页,是虞良月病中歪歪斜斜的字体。
她记录了自己与疾病抗争的心迹,记录了她仅有的与儿子相处的记忆,还有许多她要嘱咐霍杨的事情。一桩一件,都是一个人简单又赤诚的心。
这就是她留给叶朗的东西了。空有一腔无用的善良,如此潦倒的一生。
可是她还写道:“我不能倒下。我不屈服。”
等到从虞良途家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霍杨舟车劳顿了一整天,实在没力气再跑回家,打算附近挑了个酒店凑合一晚。
前台问他开几间,霍杨本想开一间套房给叶朗,自己随便睡一间,后来想了想,不同房型肯定不在一层。于是开了两间套房。
叶朗看着他用房卡刷了一下电梯,没有多说什么,直到到了房门口,他才忽然说:“哥,你今晚要工作么?”
霍杨开了门,“嗯,我得写个法务合同,要睡得很晚,还要抽烟什么的。你好好休息。”
时隔两月没见,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又有了肉眼可见的变化。他的身高已经和霍杨基本持平了,但身材并没有跟不上他的拔高,有了肌肉轮廓的肩背能把校服衬衫撑出好看的形状。叶朗明显瘦了不少,下巴都尖了,棱角隐约,春溪清浅的眸子里含着藏而不露的锋芒,不言不笑时俊秀极了,让人只敢偷偷掀起眼皮,从余光里看他。
视觉动物,就是这么肤浅。当叶朗说“我能不能在你房间里呆一小会”的时候,霍杨看了他一眼,把门推开了。
他将电脑放在桌上,按下开机键,又去烧了壶热水。高温烫过杯子后,霍杨拧了两瓶矿泉水,兑出一杯温水,放到茶几上。
叶朗窝在沙发里抱着个抱枕,全程注视着霍杨走来走去,最后坐到书桌边,开始一声不吭地写合同。
他点了烟,叼在嘴里刚吸了没两口,就被抽走了。
一只手收走了他的烟盒,把水杯往他手边推了推,“喝水。”想了想,又把打火机放回桌子,“你拿着这个玩吧。”
“你……”他无可奈何地抬眼,正撞进叶朗的眼睛,着实一愣。
第77章纵情七十七
少年的瞳孔又深又静,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聚焦成了一道专注的射线,察觉到霍杨在看着自己,他不动声色地一垂睫毛,把底下更挣扎也更热烈的情绪掩去了。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霍杨那些年谈过的恋爱不是过家家,他确定自己在这事上还不到眼瞎的程度。
叶朗弯下腰,又陷进了沙发里。霍杨竭力定了定心神,一时间,叶朗那些莫名其妙的叛逆,十天半月不肯见他,电话里克制得近乎生疏的语气……全都涌入脑海,把他五脏六腑都搅成了一锅粥。
那道视线又跟了过来,落在他身上。霍杨盯着屏幕,喝了一大口不知冷热的水,竭力定了定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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