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樱微微侧身便看见了枫岫,唇边挂起一抹浅笑,道:“好友也是睡不着吗?”顿了顿,又颇带遗憾地接着自语道:“斋中少了小免,总觉得空荡冷清了些……”
被这么一唤,枫岫方回了神,几步上前走到他身边,“好友今夜怎有如此闲情,到这里来赏花?”
“月下赏樱,岂不美事。”拂樱看一眼面前长开不败的樱花,转而轻声道:“苦境的樱花,不噬血。”
枫岫隐约觉出他这句话有弦外之音,“何处又有噬血的樱花?”
“哈……”拂樱但笑不答,转过身,伸手将枫岫披在身上的外衣领口紧了紧,“明日事多,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枫岫点头,而后被拂樱牵着一同慢慢往回走。拂樱的主卧离得稍近一些,到了门口,拂樱向枫岫告别进了屋。然而还未及关上门,就见已走出几步的枫岫又折返了回来。
“好友是还有什么事吗?”拂樱问道。
“无事,”枫岫轻咳一声,侧过头道,“只是突然想起吾住的那间客房窗户漏风。”
“漏风?怎会?”拂樱先是诧异了一会儿,随即又见面前枫岫微微低下头的样子,心下便知客房那窗究竟漏不漏风不需要追究了。继而放柔了声调,道:“既然如此,好友若不嫌,不如与吾共枕一夜。”
——那夜两人相拥而眠,枫岫睡得格外安稳,竟是无梦。
他不愿去猜测拥着他时那人的心思是不是在想着要如何置他于死地,这份温柔又有几分真几分假。他们共枕过许多次,如今想来,却应每夜都是同床异梦。
枫岫不由自主地在那小亭前停留片刻,相似之夜,樱花已不再绽放,惟余眼前一片荒凉。
不愿再让故地勾起回忆,快步走到之前长住的客房内,拿回了发簪,转身欲离开。
未料到就在推开房门的那一刹,竟被一阵劲风震得后退数步。再看时,门口站着的却是他最不愿见到的那一人。
凯旋侯。
“深夜来此,是想探寻吾有无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吗?枫岫。”
枫岫不欲跟他多说什么,执起羽扇迎面便是一招。凯旋侯侧身躲闪,让出了门的位置,,而对方这一击只是虚晃,眨眼之间,枫岫已站在了房外离他数十步远的地方。
“吾只是来取回吾的东西罢了,不奉陪。”枫岫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既然来了,应知晓离开绝非易事。”凯旋侯兵甲武经招式上手,即刻阻断了枫岫退路,一掠身拦在了他面前。
枫岫看着他,心知今夜怕是无法轻易脱离了,随即沉默着将绝招使出。
奈何枫岫伤势初遇,且无心恋战,几招之后便落了下风。退后时他心中不无苦涩地想道,面对这个人,他从来未曾赢过。
凯旋侯将他的羽扇打落在地,上前一把紧紧扣住他的手令他无力再反抗,接着将人逼至一棵樱树上。
他靠近他的脸,低声道:“枫岫……你不该来这里。”
枫岫别过头去不说话。
感觉到他反常的沉默,凯旋侯早已没有与他好好谈话的耐心,于是讥讽道:“何时伶牙俐齿的楔子,竟只懂得闭口缄言了?”
听到这话,枫岫终于抬眼正对那人的目光,一字一句地道:“对你,吾无话可说。”
凯旋侯冷哼,“那你又为何来此?”
“吾说了,吾只是来取回吾的东西。”
“哈,”凯旋侯低笑,撩起那人耳后因打斗而散落的长发于手中玩弄,“故地重游,不知好友此时所想如何?”
明明是亲昵的举动,却全无相似的心境。不知他要做何的枫岫心中提起了十二分的戒备,口中冷淡地道:“地是故地,人非故人。”
凯旋侯抬眼看向他的双眸,缓慢而又不容置疑地说道:“可惜,拂樱斋主,从来只是凯旋侯。”
随后他松开压制的力道,将枫岫推开半步的距离,背过身去,“下次见面,你不会再有活着离开的机会。”
“那么吾是该感谢你顾念旧情吗,凯旋侯?”
“旧情?火宅佛狱没有感情。凯旋侯一名,只代表火宅佛狱的战无不胜。”
听到这样的回答,枫岫放弃了原本想说的话,即刻没有停留地转身离开这里。踏出几步后,他又停下脚步,轻不可闻道了一句:“那么拂樱,你懂情吗?”
凯旋侯回过头,枫岫的身影已不在拂樱斋中。
他取出之前枫岫送他的那枚枫叶看了一眼,然后又放了回去。那本是他已经丢弃了的,但此次离开火宅佛狱路过莫汉走廊入口,瞥见这东西,居然又鬼使神差地将它捡了起来。
他暗暗自嘲,这真不像是凯旋侯会做的事。
枫岫离开前的那一句话犹如此夜拂过的微风久久不散,低回于残枝败叶之间。
情为何物?
拂樱或许有,但凯旋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