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珏看出他心里的疑惑,同样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毕竟他们还没确认镯子的异常一定和店老板有关,态度问题也未必不是因为个性古怪,撇开贸然询问会令人感到不快这点不谈,万一打草惊蛇,对方再来个死不认账就麻烦了,这个时候也只能静观其变。
玄珏想说的道理伍钦旸都懂,正想再说些什么,就听玄珏道:“去里面看看吧。”
二人便绕过那扇木制屏风朝里面走去。里面的空间比起外面还略大一些,正对着屏风的墙上挂着几幅泛黄的字画,下面是一排玻璃的展示柜,里面铺了一层红色的绒布,陈列着一些玉石类的挂件,有观音玉佛耳环簪子一类,中间一列是一对紫罗兰的翡翠镯子和一串多彩的碧玺手排,但二者之间却空出了一只镯子的位置,应该就是胡文凯买走的那只。
玄珏不动声色地将视线从那个空位上移开,又转而去看屋内的其他摆设。玻璃展柜的左侧是一个约有两米高的陈列货架,上面摆着一面直径约有二十厘米的圆形玉璧,余下两层都是一些碗盘制式的瓷器,其中一只挂盘的冰裂纹做得尤其漂亮,说是巧夺天工都并不为过,很快就吸引了玄珏的注意。除此之外,屋内还有一张圆桌和一把藤制的摇椅,椅背上搭着一条灰色的羊绒毛毯,显然是店主方才用来休息的地方。
伍钦旸见他哥一直盯着那个冰裂纹的盘子出神,心里不免有些着急,他一早就发现了镯子和手排之间的空档,就等着找个合适的机会开口去问,谁料玄珏就这么一直不吭声了。伍钦旸正想着有什么办法能提醒他哥一下,但是动作又不能太大,就在这时玄珏终于开口道:“您这个盘子倒是不错。”
那老人“哦”了一声,似乎并没对他的话表现出太大的兴趣,也不知道有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的意思。玄珏却并不介意,仍继续道:“冰裂纹的手艺早在南宋灭亡之后就失传了,也不过本世纪初的时候才刚刚经人恢复,而且烧制难度极大,十窑九不成的说法都有,这几年的作品虽然多了些,但毕竟不是能量产的东西,您这件已经能称得上是其中的精品了。”
那老人略一点头,又淡淡道:“照本宣科,也还成吧。”说着眼神却突地变得凌厉起来,“不过还容我多问一句,二位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伍钦旸不料他话锋突变,本以为玄珏是想先夸这老头两句,等把他哄得高兴了再问镯子的事,谁知道这老人一开口就这么直接,要是不打自招未免也承认得太爽快了。玄珏却并没有伍钦旸那么诧异,先是在嘴角浮现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笑意,又反问道:“老先生何出此言?”
那老人冷哼了一声,抬起手来指着伍钦旸道:“就他这装模作样的本事,说是欠火候都抬举他了。进来不看东西也就罢了,就是东张西望也比盯着一个地方猛瞧的强!我也是奇了怪了,那柜子里没放东西的空地界儿就那么好看?”说完又下了四个字的考评,“贼头贼脑!你倒是说说,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伍钦旸什么时候也没被人这么面对面地挤兑过,当即哑口无言无话可说,在这老人咄咄逼人的态度之下,甚至连“我是陪我哥来的”这种借口都想不起来,先发制人的魄力上就被人压了一头。玄珏难得见这小祖宗被人憋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禁失笑,安抚性地握了握伍钦旸的手指,这才对那老人道:“我看老先生也是个爽快人,那这哑谜我就不用打了。”说着示意伍钦旸将镯子取出,“我只是想知道,这镯子是不是您店里的东西。”又接过那锦盒递了过去。
这老人虽然面容冷淡,却也没有拒绝玄珏递来的锦盒。玄珏见他用指尖拨开那盒子上的布扣,但等目光触及到那镯子的瞬间却像是突然遭到火烧一般,很快就避开了。玄珏当然没有错过他脸上一闪而逝的愕然,正想说些什么,这老人却已将镯子连盒子一起扔回到了不远处的桌上,又将手重新揣回到套筒之中,冷冷道:“你们走吧,这不是我店里的东西。”
伍钦旸看他的反应就知道他一定与这件事情有关,眼看对方已经是一副闭门送客的架势,连忙道:“等等!”
那老人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眉间已经隐隐有了一丝怒气,扬声道:“不送!”
伍钦旸当然不愿就这么离开,仍想和他继续争辩,却被玄珏拦了一下,也只好暂时偃旗息鼓,扭头朝他哥的方向看去,却见玄珏表情平静,似乎并未对这老人的疾言厉色产生任何的不满。伍钦旸刚想说不能就这么算了,就听玄珏淡淡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打扰老先生休息了,告辞。”说着就要拉伍钦旸出去。伍钦旸第一次摸不准他哥是什么用意,亦步亦趋地跟着玄珏朝门外走去,就在两人正要走出大门的时候,忽又听那老人叫道:“等等!”
伍钦旸分明看见他哥眼底闪过一丝意料之中的得色,却又很快收敛下去。两人转过身来,玄珏仍是那种不疾不徐的语调,浅浅笑道:“不知道老先生还有什么话说?”
那老人皱眉道:“罢了,就给你们一次机会。”说着在这屋内随意一指,慢慢开出了自己的条件,“我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只能站在这儿看,如果你们能挑出这屋里最值钱的那件东西,我就把这镯子的来历告诉你们。”
伍钦旸几乎已经习惯了他的动辄变卦,知道这老头脾气怪异,却还是没能忍住自己的质疑:“这店是您开的,我们哪知道您心里的定价是多少。万一我们真挑中了那件最值钱的,您又说它一文不值,那我们该怎么办?”更别提这挑选的条件还这么苛刻,屋子里本来就暗,时间又短,还不许动,能不能把所有的东西看全都是个问题,这种情况下还要找出其中最值钱的那件,说是机会,实际已经同刁难无异了。
那老人道:“那你们现在就走吧!”
伍钦旸简直要被他气个倒仰,但看这老人难得有松口之意,现阶段也只能忍了,却是玄珏笑道:“我相信老先生不是言而无信的人,那这就开始了?”
那老人没说话,径自沏了盏热茶在摇椅上坐了。伍钦旸虽然有心腹诽,但也知道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找到那件最值钱的东西,可惜他在古董方面就连个半瓶水都算不上,这次不添麻烦就不错了,也只能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他哥身上,紧张之余就连掌心都已经微微出汗。玄珏却并不着急,平静的目光在室内的陈设上一一扫过,待到一盏茶的时间过后,显然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那老人放下手中的茶杯,似是漫不经心地说道:“时间到了,你选好了没有?”
玄珏道:“我选好了。”说完便抬起手来指了个方向。
伍钦旸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惊讶地发现他哥选中的竟然是那盆枯萎的水仙,这下可真是懵了,完全不懂玄珏怎么就选了这件东西。他之前听玄珏说那冰裂纹的盘子烧制难度极大,又称赞那盘子是万里挑一的精品,本以为他会答应这番匪夷所思的赌斗是早已胜券在握的原因,但转念一想事情恐怕不会这么简单,又怕这屋里还有什么更值钱的东西,这六扇的屏风柜子里的玉璧和墙上的字画就未必没有可能,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哥居然选了盆脏兮兮的水仙。
然而比起伍钦旸的不知所措,这老人对玄珏的选择却是更为吃惊,霍然从摇椅上起身,竟连碰碎了手边的茶盏都没发觉。玄珏此时才终于松了口气,慢慢笑道:“老先生,你说我选的对吗?”
那老人嘴唇微动,脸上浮现出一丝夹杂着痛苦迟疑亦或是欣喜的复杂表情,一双眼睛动也不动地盯在玄珏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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